當早鐘撞碎女孩柔軟的夢, 金黃的陽光灑落在柔軟的紗線,在她們眼底肯定就像紡出金線的奇跡一樣不可思議吧。
蒔蘿雖然無緣見證, 卻可以在急速增加的信仰值和唐娜的臉上找到成就感。
“那幾個懶女孩最不老實, 昨天交代的勞務都不知道做完沒,女士妳先在這裡等著,我去看看。”
唐娜意氣風發離開, 手上拎著鑰匙像拎著一把鋒利的鐮刀,迫不及待地要去收割戰利品。蒔蘿站在原地沒等太久, 就見她麵色難看地帶著神清氣爽的女孩們回來。
女神大老遠就看到那對小信徒,她們跑跑跳跳地走在最前麵,哪怕唐娜低聲斥責也嚇不退她們, 兩個小女孩就像搖曳的花兒一樣生氣蓬勃, 彷佛背後有可靠的大樹作倚仗。
“這裡先交給妳了,女士,我去整理她們紡好紗線。”唐娜咬牙切齒, 決定要一個人回去細細檢查, 那些女孩肯定玩了什麼小把戲!
蒔蘿很樂意地目送她離開, 滿房的紗線夠她檢查個三天三夜,也應該讓對方嘗嘗自己種下的苦果。
一行人終於得以進入聖學院的圖書館,今日女孩們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隻有索非亞和露比兩個雙胞胎睜得亮晶晶的眼睛, 開心地忙上忙下。她們肯定是發現供品都不見了, 蒔蘿聽到兩人悄悄說晚點要去板栗大道,大概是要補給她們的小寶藏庫, 這讓女神不禁會心一笑。
“女士,今天也能看到妳們真是太好了。”一個蒼老陌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蒔蘿趕忙轉身應對, 這一看不禁愣住了。
身軀佝僂的老術士坐在紅木製成的輪椅上,他的呼吸是那麼微弱,宛如空中浮動的塵埃,以至於敏銳的月女巫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氣息,這是一個垂死的老人。
他慢慢轉動著兩個大轉輪靠過來。蒔蘿一時間不知道他的身分,還是旁邊的凱瑟琳主動行禮,輕聲提醒蒔蘿:“至高神保佑你,傑洛夫院長大人。”
蒔蘿立刻上去應答,兩人客套地交談幾句,卻也意外愉快。
比起特莎和布倫丹聖父等狂熱的信徒,聖學院的老院長更像是有問必答的學者,他周身氣息祥和,胸口扣著一枚用來閱讀的圓框水晶鏡,柔軟的羊皮卷軸代替毛毯,蓋在他身上垂至膝蓋。
老院長沒有任何架子,笑容可以說是和藹: “很高興看到一切安好,有任何需要我會儘所能幫忙。”
蒔蘿感覺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凱瑟琳的身上,果然便聽到他下一句:
“凱特,妳熟悉這裡,一會麻煩帶蒔蘿女士她們去翡翠之閣,那裡靠近燒鐵河,有些藏書都已經生斑了,哪怕是陳舊的秘密也需要拿出來曬曬、見見陽光了。”
說完,他掏出一把樸素的青銅鑰匙交給凱瑟琳,而不是蒔蘿,老人沒解釋太多,就伸手喚來一個黑袍術士替自己推輪椅。
待二人離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凱瑟琳身上
凱瑟琳乖巧地將鑰匙交給蒔蘿,乾脆利落地解釋:“傑洛夫.哲林根大人是我祖父的兄弟,祖父繼承爵位後,他便進入聖城求學,我可以稱呼他為一聲叔公。”
她突然想起什麼,忍不住微笑:“我的母親當年在聖堂求學,她的導師就是傑洛夫大人,也是他引薦我母親和我父親認識。”
奧莉維亞也反應過來:“我想起來了,不愧是以博學為名的哲林根,難怪他看妳的眼神那麼的慈愛,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聖學院的圖書館都讓妳當成自家走動。”
蒔蘿隱約從特莎和其他女孩知道凱瑟琳的過往,少女對知識的渴求便來自於她的術士母親──拉瑪.哲林根,一位罕見的女術士。但特莎說起與自己同年入城的拉瑪卻很是不屑,她認為就是母親教壞了女兒,心智年幼的女孩掌握太多不該有的知識,就會變成吸引女巫的壞種子。
說到凱瑟琳的母親……蒔蘿心中有了決定。
“凱瑟琳,我有東西要給妳,應該說是珍妮女士離開前想還給妳這個。”
珍妮女士?凱瑟琳心中一跳,珍妮雖然與所有儘責的聖修女一樣聽從特莎的命令,但也一直儘可能善待她們。凱瑟琳記得這位善良的女士悄悄把母親的遺物還給了自己,那盞提燈陪她和朋友們度過無數難熬的寒夜,現在的她隻希望珍妮一切安好。
“聽說珍妮女士外調去薩夏了,請問她有消息嗎?”
蒔蘿從提籃中拿出一個眼熟的木盒子,遞給凱瑟琳前。
“我還沒收到她的消息,但珍妮如果知道妳掛心她,想必也會很開心,這應該就是她想還給妳的。”
凱瑟琳打量著木盒子,一向冷靜的女孩立刻難掩失態:“這、這是!”
尤萊兒、蕾塔西等人都好奇地看過來。
“這不是匣中小鳥嗎?”蕾塔西一眼就看出盒子裡的玄機,她雖不是貴族,但也從服侍貴族的鐘表匠父親那邊見過一些稀罕物。
奧莉維亞附和:“的確,我曾經也有一個希伯母貝鑲滿珍珠的匣中小鳥,是我的生辰禮物呢。”
凱瑟琳楞楞盯著盒子:“這是我母親的,珍妮女士臨走前將它還給了我。”
本來正探頭看的費歐娜想起那次水桶惡作劇,頓時心生悔意:“可惜沒來得及和她道彆,珍妮女士心地善良,伊莎芭咯貪了那麼多好東西,她都私下還給我們了。”
蕾塔西也在一旁點點頭,她忍不住摸摸胸口,那裡藏有父親留給她的銀懷表,當時進入聖女院作淨身檢查時,珍妮就在伊莎貝拉的眼皮下,偷偷將這個貴重的東西塞回給她。
尤萊兒立刻低頭禱告:“放心吧,神肯定會保護珍妮女士的。”
在至高神的聖修女麵前,蕾塔西低聲暗示:“從今早起來,妳每一句就不離那位神,吃飯也說,走路也說,曬書也說,稍微喘口氣吧。”
其實她們不用打暗語,蒔蘿也一清二楚,因為從早上開始神器就鳴動個不停,搞得她心神不寧,都快以為是那個吸血鬼雅南打來的催繳話費通知。原來就是這位新信徒啊。好,決定了,一會就先暫時屏蔽掉把祈禱當口頭禪的尤萊兒。
就在幾個女孩七嘴八舌時,凱瑟琳異常冷靜的聲音如一捧冰涼的水
“我當時進院隻帶著提燈,並沒有帶這個盒子。”
費歐娜不解地問:“什麼意思?這盒子不是妳帶來的嗎?”
凱瑟琳搖搖頭。
奧莉維亞最先隱約察覺出不對:“凱瑟琳,妳為什麼確定這盒子是妳母親的?”
這是一個樸素的胡桃木盒,方形手掌大小,邊角飾以銀扣和藤蔓紋路。凱瑟琳翻開盒子底部,眾人探頭一看,隻見上頭刻著一行小字──“獻給我摯愛的凱特”。這也是為什麼蒔蘿從唐娜那裡收到珍妮的“回禮”時,立刻明白她的真意。
少女再也掩不住悲傷,低眉垂首:“沒有這個名字也一樣,我母親的手藝我一眼就能認出來,匣中小鳥就是她作為術士時的發明。”
哪怕是遲鈍的尤萊兒也嗅出其中不尋常:“如果妳母親的盒子不是妳帶進來的,那為什麼會出現在聖女院?”
眾人頓時陷入沉默,拉瑪本來就是聖學院的女術士,東西無疑是她留下的,但盒子卻不是出現在聖學院,而是在聖修女手上。
大家都知道聖女院隻會沒收罪人的私物,拉瑪在聖學院可是高貴的女術士,就連聖修女都要敬她幾分,聖城裡更不可能有人膽大包天去偷竊一個術士的私物,這個匣中小鳥還是拉瑪親手為未出世的女兒準備的禮物,那麼她的私物被扣押在聖修女手上就隻有一種可能。
她曾經以罪女的身分被關押在聖女院。
聰穎的凱瑟琳比任何人更快意識到這個可能,她試著找尋其他理由:“母親是回到族堡才生下我,那之後就一直臥病在床,所以才沒有回到聖城,也許她托人保管,來不及取走…….”
懷孕。蒔蘿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孕婦在神律上享有豁免權,如果拉瑪真的犯了罪,但她那時候已經懷有凱瑟琳,又貴為公爵夫人,所以才得以回到丈夫的封地養胎。
這也可以說明哲林根公爵為什麼如此嚴苛,甚至狠下心把女兒送入聖女院靜修──他怕凱瑟琳也步上母親的後程,想實時掐斷任何可能的苗床。
凱瑟琳沉默地打開盒子,空蕩無聲,盒子裡裝滿殘破的金銅零件,根本無法正常運作。
就在一夥人不知道怎麼安慰凱瑟琳時,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我可以修好。”
蕾塔西突然出聲,凱瑟琳含著淚水看她,其他人也有些意外。
蕾塔西漂亮的臉蛋是少見的嚴肅,她打量著盒子,眼睛似乎在發光:“你們知道聖學院飛鳥鐘的敲鐘機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