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歐娜不解:“不是有人去敲嗎?”
蕾塔西搖搖頭,她興致勃勃地解釋:“十二聲音色,十二口大鐘,一個音都不能遲到,全部敲完人也趴下去了,所以現在的鐘塔簡單得就像彈琴一樣,用銅弦把不同音色的鐘鏈接起來,接下來隻需要轉動一個大滾筒,當滾筒旋轉,上麵分布不同位置上的針會吊起相對的銅線,進而調動音槌敲擊在對應的音色上,這就是我們每天聽到的十二鐘聲──飛鳥聖譜!”
費歐娜和尤萊兒呆滯地看著她,彷佛對方在說什麼異國語言;而凱瑟琳若有所思;倒是蒔蘿完全聽懂了,神他馬的杠杆原理啊!
“我好歹是鐘表匠的女兒,父親曾說過匣中小鳥設計之人的心思之精妙,她改裝鐘表的報時機製編組樂曲,將其完全容納進女孩們隨手攜帶的小首飾盒。所以那些貴族都是把匣中小鳥送到我父親那裡做修理的,我從小看到大,一些皮毛還是懂的。”
少女熟練地挑出零件,一個一個數著:“匣中小鳥是利用滾軸敲擊銅簧音片的撥動原理,我看看……用來刻錄樂譜的金屬滾筒有些刮痕,上點油就行……銅簧片做成的音梳算完整,再做些打磨就可以重新組裝……哇,一共三十二音!這可比市麵上的八音多了足足四倍,不愧是匣中小鳥的發明者拉瑪大人!等等,少了一個……”
蕾塔西自顧自說著,也沒管旁人聽不聽得懂,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專業裡。
少女翻弄著盒身,找到了盒外一個小小孔,懊惱地抓抓頭:“缺了發條,需要把發條插進刻錄樂譜的滾筒轉動,整個盒子才有動力彈奏整首樂譜,也許可以自己做個發條……可是看這孔洞好奇怪啊,這發條的形狀很曲折,很多小凹鑿,簡直就像…….”
“鑰匙。”蒔蘿喃喃自語,
她立刻低下聲,按耐著急切道:“凱瑟琳,妳先彆急,剛才傑洛夫大人不是說了,翡翠之閣藏著一些陳舊的秘密等著妳去發現。他是最聰明的術士,又是妳母親的導師,妳的叔公,絕不會坐視妳被聖堂定罪,翡翠之閣肯定有可以派上用場的東西。”
她轉頭又對蕾塔西吩咐:“妳試試看能不能修好它,需要的零件我可以想辦法弄來”
凱瑟琳搖搖頭,不好意思地說:“女士,審判之日迫在眉睫,我母親的事真的不是要緊……”
“就當滿足我的好奇心。凱瑟琳,我聽說術士的成就在於密盒,拉瑪大人應該也有自己的密盒吧。”
凱瑟琳思考了一下表示:“我從沒看過,術士的秘盒是聖學院的機密,大部分都是精密的器具、武器或寫有煉金咒術的手稿,我聽說秘盒會灌入濃醋或強酸,一旦有人沒有鑰匙想強行打開,腐蝕的液體就會瞬間溶解裡頭的東西。”
“妳母親也許比妳想象的更聰明。”
蒔蘿拿起盒子,裡頭的黃銅零件已經被蕾塔西拿走了,空無一物的盒子卻依然十分沉重。少女若有所思,摸縮著盒身上那個用來插入發條的孔,就如蕾塔西所說,宛如一個複雜的鑰匙孔,
“這個匣中小鳥可能是妳母親的術士秘盒。”
一個母親在被定罪前,隻想將自己畢生的成就留給摯愛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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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秘盒是假的。”
術士顫抖地手將盒子和鑰匙放回桌上,他儘可能低著頭,不想與對麵的目光對視,卻反而被金色燭火晃了眼,男人頓時變得笨手笨腳,碰地一聲跌跪在地上,連連求饒。
“把魯道夫大人扶起來,再讓他看清楚一點。”少年的聲音溫和有禮,彷佛隻是一個好學生在求問尊敬的老師。
一聲令下,騎士們從暗處走出,他們披肩腥紅,皮甲漆黑,衣袍上猙獰狼首是一群聞到血腥氣息而來的獸群。
帶頭的加利文一手輕鬆拽起地上的術士,隨即硬生生將他按在桌麵上,強迫他對上狼王的目光,少年碧綠的眼瞳溫潤無害,隻是安靜地在等著他回答。
“穆夏大人,我發誓!這幾年我戰戰兢兢,儘可能找出聖血秘會當時剩下的遺眷,才得知那東西的下落…….我發誓這把鑰匙掛在傑洛夫脖子上!肯定不會有錯、錯的是盒子!有人調換了盒子!”
穆夏微微傾前,橘紅的火光溫暖著少年俊美白皙的臉龐,卻讓他的眼眸變成一種詭異的銅綠色,曝露出非人的冰冷。
“所以花費了那麼功夫把你送進來,你連傑洛夫一根胡須都碰不到,於是我不遠千裡迢迢親自來,現在你告訴我這幾日全都浪費在一個假盒子上?”
術士顫抖著腿,看著少年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把純銀拆信刀
“你說如果我再獻上一隻空空的黑狼腦袋,黃金大聖堂會不會為我開啟大門呢?”
純銀的刀尖在少年眼底擦出一絲危險的金光。
“請再給我點時間!”他近乎尖叫。
穆夏沒說話,隻是往旁邊吩咐:“那就辛苦了,給魯道夫大人倒一杯酒喘喘吧。”
三麵刻有聖像的大酒杯被騎士兩手端了過來,術士看著那純銀鑄造的酒杯,就像在看著一整杯的劇毒,但他吞了吞口水,最後還是拿了起來,也不敢看穆夏的目光,一飲而儘。
穆夏的黑狼們可以麵不改色觸碰銀器,但銀淨化過的酒水還是濃烈如酸,每一口都彷佛在吞著大把生鏽的刀刃,從灼痛的喉嚨到翻滾的胃囊,雖不至於逼出原形,但身體每一寸都像被絞碎輾壓而過,等之後排出來又是另一種滋味。今夜開始,漫長的折磨在等著他。
穆夏徹底沒了笑臉:“現在可以滾了。”
對方如獲大赦,立刻飛也似地逃出去,穆夏冷冷盯著桌上的盒子,不敢相信自己大費周章,就這麼被這個小小的東西難住了。
加利文適時出聲:“森倫堡的艾爾德爵士不日就會到達蔚藍港口,參加比武大會。”
終於來了一條有用點的狗,穆夏心情好了一點:“再兩日就滿月了,艾爾德有幸得紅狼青睞,等他變身後,跟著他,也許可以找出紅狼。”
提起艾爾德爵士,穆夏就想到肮臟的瓊斯鎮、堆滿腐爛屍骨的森林,以及少女紅豔如蘋果的臉龐,她喘著氣被自己的真身嚇得逃跑,泌涼的露水打在她的臉上、手臂……
思念來得太突然,鮮活芬芳的回憶蜂擁而上,穆夏有一瞬間恍神……他知道少女就在聖城,卻覺得她比任何時候都還要來得遙遠。
“大人?”
穆夏一抬頭,若無其事繼續接上話:“除了紅狼,當年聖血秘會大多出自聖學院的人,雖然黃金大聖堂肅清了大部分,但肯定有位高權重之人獲得赦免,讓魯道夫交出可能的名單,每一個都盯緊一點。”
這點倒是沒問題,他們在聖城的人馬早已經滲透各院,就是紅狼依然讓加利文有些為難,他忍不住小小抱怨:“聽聞紅狼都在拜佛勒庭出沒,他們迷戀那裡健康的少女和孩童,猩紅詩人更是如此,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在聖城找紅狼呢?”
沒等穆夏回話,突如其來的鐘聲驚擾窗外的白鴿,也打斷他們的談話,時間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溜走,深藍的夜色退至窗沿,快早上了。
這鐘聲真叫人心口煩悶。加利文煩躁地拉了拉胸前的衣襟,無論多少次,他都聽不習慣這口鐘,像是有把大槌子打在胸口,陣陣悶痛感令他有一股窒息的不適。
其他黑狼騎士臉色也不好看,優秀的聽覺這時候就成了壞事。
穆夏倒是饒有趣味地看著黑狼們的反應,他麵色如常,似乎不受鐘聲影響,隻是待鐘聲結束,少年突然冒出一句:“也許可以叫魯道夫準備下,等時機差不多,就把聖學院那口破鐘弄下來吧。”
加利文看他一臉輕鬆的樣子,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
果然穆夏很快回到正題:
“總之記住,無論是紅狼還是聖血秘會都是一丘之貉,他們忠誠於同一個神,所以會竭儘所能阻攔我們,隻要能揪出其中一個,我們就找到通往神的捷徑了。”
他這麼說,順手拿起桌上的假盒子,纖細的手指輕輕握起,隨著力量加大,盒身發出脆弱的哀鳴,一股刺鼻的銀白液體從縫隙緩緩流出,加利文聞出來那是具有腐蝕性的水銀,大多是術士用來保存密盒的防護。
“嗯?”
穆夏覷起眼睛,鬆開手,破碎的殘骸散落一桌,其中竟有一塊不屬於木盒的金屬片。
他撿起來放在火光下檢視,一下就看清楚上頭細刻的文字──
“野獸,願你永受月神詛咒”
此時此刻,加利文寧可灌下五個銀杯也要從這裡滾出去。
他從沒看過穆夏露出如此恐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