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第一百九十一章 薔薇女神 那位女王……(1 / 2)

比武大會當天, 早鐘還沒響,蒔蘿早早就和一群聖修女離開,準備迎賓前的工作。

聖修女們的早饗隻喝了一杯聖血酒, 她們用芬芳的葡萄葉洗浴身體, 再細致抹上橄欖油、薊花和一點番紅花製成的金黃聖膏, 一整趟弄下來, 蒔蘿感覺自己就像一頓香噴噴即將上菜的佳肴。

所有聖修女都穿上嶄新的白紗禮裙, 肩披大紅鬥篷, 如同山丘上那一朵朵傲然挺立的紅薊花。今日她們甚至被允許暫時拿下頭巾, 露出頭發,帶上些配飾,但隻限於小珍珠。於是有人戴上珍珠耳環, 或是穿上鑲有珍珠的鞋子。蒔蘿看到特莎時, 她戴上了一頂鑲有數百顆小珍珠的珍冠,整個人容光煥發。

蒔蘿也換上了新禮袍。司儀的禮服看上去與他人沒有太常區彆,一樣鑲金邊白裙樣式,卻更為精致──長裙是極為細膩的象牙白棉紗,絲綢的袖子柔軟垂地, 領口和裙襬都有金線鑲邊。

特莎大為驚歎幾個裁縫的聖修女的成果,她將袍子宛如新生嬰兒般小心翼翼交付給蒔蘿,千叮嚀萬囑咐交代絕不能弄壞, 表示這是被神祝福過的傑作。

蒔蘿看著特莎愛不釋手的表情, 心底也很想用自己的月光法袍替代, 穿在身上就像壟上一層月光,輕盈得毫無重量,還能隨心所欲變化樣式;隻要放在月光下便嶄新如初,這才是出自女巫之手, 真正被神祝福過的傑作。

蒔蘿很快換上,拉好衣袍,當她抬起頭,也不禁微微楞神。

鏡中的少女長發漆黑如瀑,正好顯得一身瑩瑩勝雪,垂長至地的稠袖好似天鵝優雅的羽翼,裙襬也自腰身卷起無數雅致的褶皺,銀線細繡的花草暗紋就隱約浮現其中,僅僅站著,就彷佛有鮮花憑空盛開、芬芳隱隱湧動。

鏡邊框出的模樣就宛如彩玻璃上燁燁生輝的聖女像,其他聖修女們也不禁出聲讚歎:

“真是太美了,這完全是為女士妳量身打造!”

“唯有信仰真神之人才能創作的傑作,女士,今日妳就是聖女的化身。”

“這一定是至高神眷顧,這次我們的手藝無論在太陽還是水晶燈下都將光彩照人。”

在人類的讚揚聲中,小女神異常冷靜地看著鏡中煥然一新的自己,或者說是在盯著自己的衣角一團多出來的棉絮──一隻小白蜘蛛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拉著多餘的絲線,緩緩降落在地。

白蜘蛛在眾人的腳下飛快移動,動作之敏捷宛如一顆滾動的珍珠,最後順利來到了角落,幾隻顏色各異的小蜘蛛就在那等著接應,手腳上閃亮發光的金銀絲線都還沒來得收,便急匆匆地沿著窗口溜走。

全部看在眼底的蒔蘿:……

月精靈倒是頗為滿意,表示雖然比不上月光化作的衣袍,但大地精靈的手藝還是配得上一位女神,它還在衣服上嗅到白鷺羽毛和初雪的氣味,忍不住讚歎竟然連這些都能仿成紗線。

衣服的確很合身舒適,蒔蘿很快收拾了一遍,她為自己的首飾挑了一條鑲有珍珠的羊皮腰帶。特莎打量了她好幾圈,熱切的眼神簡直恨不得把她鑲在聖女像上供奉。

“至高神見證,這幾日務必注意妳們的言行,誰若是在夫人小姐麵前丟臉,我定會重罰,絕不輕饒。”

特莎對聖修女們耳提麵命,但眼神多看了蒔蘿一眼,顯然對她這個天降兵還是留了些心眼。

港口龍蛇混雜,未免不必要的紛擾,特莎特地從聖律院那裡借來三名銀騎士護送她們去港口。由於之前某騎士長假公濟私,打著隔離血瘟之名,封鎖內城和港口,所以此時各國來訪的王公貴族全都在港口等待盤查,確認沒有染疫後才能自由出入聖堂。

上了軟轎,特莎便垂下厚厚的廉子。今日天氣極好,滿目皆是晴麗之色,但許久未曾離開聖女院讓她有點焦燥,忍不住對蒔蘿吐了些心底的怨語。

“聽聞昨晚的蔚藍港口就升起無數玫瑰旗幟,有些滿口謊言的罪人竟然真的有臉來,還想頂著處女之名踏入神聖的聖女院……我真希望至高神睜開眼,讓黃金大聖堂當麵戳穿虛榮的假麵,扯掉那頂沾滿鮮血的王冠。”

蒔蘿心頭小小悸動一下。

她清楚特莎口中的罪人,不,應該說現在整個聖城的敵人──那位頭戴百花之冠同時綴有聖女之名的帝國女王,也是克麗緹娜的親生母親。

那是一個年少聰慧的女性,意識到自己的父親欲用神律剝奪長女的繼承權後,立刻先聲奪人爭取聖堂支持。少女將自己當作祭品,在神像下發誓以處女之身永遠侍奉至高神,自此聖堂對異教的征討才告一段落,神律和玫瑰律法的對峙在帝國達到一個危險的平衡,中庭大陸因此維持了十幾年的和平,

蒔蘿從未見過她,但腦中已經勾出她的模樣──玫瑰的明媚,荊棘的堅毅,但那是更為穩重的克麗緹娜。聖堂以為拔去了女王的莖刺,卻不知更多莖刺隱藏在層層綠葉下,隻待陽光重現,便能儘情舒展自己真正的姿態。

思此,蒔蘿不經意掀起簾幕一角,似乎想呼吸新鮮的空氣。月精靈會意立刻如雪花一樣飛了出去,它會按照她的意思,帶著大地精靈在聖堂審判前守護危塔的少女。

早鐘如約響起,整整十二聲,哪怕出了聖女院也清晰無比,宛如迎麵潑了一冷水,叫人精神一振。特莎不再說話,隻是一個勁閉眼祈禱,表情不太好看,蒔蘿也沒有出聲打擾她。當厚重的簾子再也檔不住鼎沸的人聲,蒔蘿意識到她們已經快到目的地了。

特莎忍不住抱怨,若是按照傳統,她們應該先去港口的藍星聖堂,與其他兩院院長接待尊貴的人物。但現在十三聖所和聖堂都擠滿各種來求診的病患,真假難辨,為求安全,她們隻能先前往比武大會的場地──宣誓大廳。

宣誓大廳並非一個完整的建築,而是用數百根大理石柱圈出的圓形露天廣場。遠遠看去,半塔樓高的石柱巍峨挺立,彷佛憑空撐起湛藍的穹頂,而縷縷輕絲、金橙交錯的流雲是在頂上飄蕩的旗臶。

這裡是世俗與神權交會的地方。當有諸侯前來聖城請求調解糾紛時,在銀騎士、聖道師、聖主代理以及象征至高神雙眼的湛藍之天的見證下,他們就會來到宣誓大廳立下神聖誓言。

蒔蘿等人坐上看台時,周遭幾乎已經坐滿了人,珠寶和絲綢織錦在陽光下如粼粼發亮的海洋,看台內已有騎士帶著鮮明紋章的盾牌在操練,看台牆上也掛滿繡有綺麗家徽的掛毯。比武大會的盛大讓特莎重展笑顏,這象征各國對聖堂的重視,被瘟疫和戰火衝擊的信仰隱隱有重新彙聚的趨勢。不少衣飾華美的夫人看到是聖女院的人,立刻熱切地上前攀談。

蒔蘿掃過那些五花八門的家徽,著實認不出幾個。她僅有的政治知識都是從克麗緹娜那裡來的,但少女教過她如何應對,微笑是最美的妝容也是最好的盾牌,不少夫人對她的儀態讚許有加,讓特莎分外驕傲。

在夫人們的歡聲笑語中,對麵看台上其中一個家徽吸引蒔蘿的注意──

純白的底色上染滿無數紅點,像極了一塊沾血的絲帕,仔細一看,那是一朵一朵小薔薇,那圖案莫名讓蒔蘿覺得眼熟,熟悉的不安,一絲絲不祥的預感爬上頭皮…..

突然有女人聲音清澈如鈴:“女王今早才下船,聽說正在藍星聖堂看望病人,不會那麼快前來,看台上現在也就隻有女王的幾個親信,若想目睹其容,還需要等等。”

蒔蘿抬起頭,特莎不悅的聲音比自己更快響應:“原來是舒曼夫人,聽說泰蘭若瓦城那裡至有暴風光顧,我還以為妳應該陪伴在丈夫和孩子左右,沒辦法親自前來觀賽。”

蒔蘿第一眼就注意這位舒曼夫人的頭發,漆黑如夜,與自己一樣,但麵孔卻有幾分深邃,眼睛是漂亮的瓷藍色,想來是混有東岸血統的夫人。

舒曼夫人沒有理會特莎,而是對她眨眨眼,帶著一種晶亮的狡黠:“許久不見了,蒔蘿女士,我可愛的侍女,泰蘭若瓦城的每個人都很想妳。”

被女人有意無意提醒,少女一下想起自己的人設,萊斯特夫人那封毫無瑕疵的推薦信──綠翡城的客人、跨海求學的的藥士、還是泰蘭若瓦城貿易官夫人的侍女…….

隻存在於信封中的泰蘭若瓦城貿易官夫人──舒曼夫人正笑臉盈盈望著自己曾經的“侍女”。

蒔蘿充滿感激地暗示:“我一直很想念夫人,妳待我太好了。”

“彆緊張,孩子,萊斯特夫人是我的好友,我很高興妳在她那裡過得愉快,諸神保佑,我竟還能在這裡見到妳。”

特莎用嚴苛的目光上下掃視笑容溫和的舒曼夫人,就像試著從柔軟的布料找出一根出錯的縫衣針。這類貿易官的妻子和貴族夫人不太一樣,大多是地方富商出身,美貌又有手腕,是夫君的左膀右臂,在港口可說是呼風喚雨的第二主人。但在聖女院看來,這種貪婪的妻子是要在紡織機前待個七天七夜,學會如何真正相夫教子。

特莎的目光難掩厭惡。這女商人從衣著上就透漏著她狡猾的本性,看著身著華美,卻沒有配戴任何一顆珠寶或標章等貴族專有的首飾,不見絲毫踰矩,淺藍色的束腰外衣甚至給了她幾分純潔。但特莎看到的是那束衣下精美至極的刺繡,數百隻隻有拇指大小的翠鳥翩然展翅,每一隻目光如珠、羽毛細絨,起飛的姿態躍然於裙上,宛如數百顆閃閃發亮的祖母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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