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蹤跡已經被夜色抹去,蒔蘿轉身和特莎進入聖女院。大概是心頭縈繞太多事情,月女巫覺得有些冷,理了理鬥篷,本能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
有一瞬間,少女躲在紅色兜帽下,似乎看到了外頭一雙綠熒熒的眼瞳──穆夏的眼眸,狼的眼神正在暗處幽幽打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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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派一點去聖女院守著,如若蒔蘿女士有其他動作或和外人接觸,立刻告訴我。”
少年低聲吩咐,暗處有影子閃動。在黑夜的包庇下,黑色的狼群恣意侵奪著白日屬於人類的地盤。
“大人。”
加利文穿著一身銀甲輕裝,默默出現在他身側:“那的確是帝國女王沒錯。她在藍星聖堂會麵一些病患時,不慎被裝飾玫瑰的瓷瓶滑破手掌,血的氣味不會騙人,那是活生生的人,也與女王的氣息吻合。”
穆夏聽了不禁冷笑:“我的鼻子也不會騙人,那盔甲裡麵裝的是一隻腐敗發臭的吸血蟲,就在我麵前耀武揚威呢。先前讓斷臂林和荊林的狼群盯著女王塚,他們眼睛是瞎了嗎?那個何賽林是憑空變出來的?”
但再多的怨憤也無濟於事,原先看不上眼的蟲子現在藏在陽光都照不進的玫瑰花叢下,一旦動手就要有被荊棘紮得兩敗俱傷的覺悟,必須一鼓作氣斬草除根。
他不耐地調轉馬頭,催促加利文換個安全的地方交談:“也是我疏忽了,低估了那些吸血蟲的腦子。女王年老衰敗,早就不甘心蟄伏下去,如今冒著風險在聖城眼皮下以活人之軀包庇那些死眷。不過的確,一個人不老不死算什麼?若是擁有一整個不死的軍隊,她想什麼時候踏平聖城都可以。”
本以為囊中之物的地盤被厭惡的蟲子侵入,狼王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幽幽鬼火,任誰看到都能知道這位尊貴高潔的聖堂騎士根本不是人類。
焦躁的殺意燒得他坐立難安,坐下的馬兒發出害怕的低鳴,它滿心想回去那個親和可愛的月女巫身邊。騎士也懶得在擺樣子,甩開韁繩,自己跳下了馬。他閉著眼睛走都比這頭畜生快。
感覺到狼王的怒意,加利文小心斟酌道:“剛才聽大人說要以防疫為由巡查港口,我覺得這主意不錯,不如一會就派人行動,趁機搜查,將那些死眷一網打儘。”
想到今日事事不順,心情極差的小公爵失去了以往的禮貌:“你腦袋是被狗吃了嗎?現在黑夜你是要找什麼?萬一衝撞到那個女王的人馬,對方有機會發作,隻會讓我更丟臉而已。”
耳邊傳來一陣輕響,兩隻黑狼動了動耳朵,隨即嗅到了細細的焦味。
一隻被窗口燭光吸引的飛蛾掉了下來,燒黑的六腳扭曲掙紮著,兩片翅膀拚命煽動,卻怎麼樣也飛不起來。
穆夏饒有趣味地看著掙紮的飛蛾:“要搜也是白天在搜。在蔚藍天空的陽光下,才能把暗處的蟲子一隻一隻捉出來燒死。”
“但白天有比武大會和教會審判,一時間要抽調人馬……”
穆夏接著他的話,輕嘲道:“所以夜晚動不了他們,白天更沒辦法,就連女王也莫名其妙站在他們那邊。你說是不是至高神在保佑他們啊,保佑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聖城,又能在我眼皮下恣意妄為。”
加利文心下一動:“聖城有內應?”
穆夏沒說話,他突然掏出個東西放在掌心。加利文一瞬間以為那是朵玫瑰,但仔細看,那花苞小小一朵,晶瑩剔透,原來是一枚雕成玫瑰花樣的寶石胸針。
“這不是我的,是從彆人身上借來的。”從少女鮮紅的鬥篷上“借”來的,蒔蘿沒發現,卻沒躲過狼的鼻子。
加利文得到他的許可拿起來細看。這種寶石胸針隻有貴族有資格配戴,大多都鐫刻成家徽樣式,被賦予信物或邀請函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加利文在上麵嗅到了令狼厭惡的氣息──死亡和虛無的氣息。
少年修長的手指撿起那枚胸針,彷佛真的摘下了朵玫瑰,緩緩將花苞攢入手掌心。
沉寂的空氣在一陣澈骨的崩裂聲後,隻聽穆夏漫不經心說:“看來是假貨,肯定是有宵小之徒假扮貴族想欺騙女士赴約,幸好有我在。”
加利文看著一地閃閃發光的沙屑,心想著就隨這隻陰陽怪氣的狼王怎麼發泄都行,彆把他忠心耿耿的腦袋當成寶石就好。
穆夏還嫌不滿意,伸腳踢散那亮粉粉的碎片,等完全毀屍滅跡後不忘補充:“獻給心儀女子的玫瑰,真厲害呢,聖城簡直像他們自家的後院。”
加利文抿直嘴唇。如今聖城是黑狼的狼窩,若要說能在他們的眼睛和鼻子下神不知鬼不覺行動的,那就隻有與它們一樣狡詐的同類──黑狼一直遍尋不著的紅狼。
他終於明白了穆夏那副要將其挫骨揚灰的樣子。先是圖謀不軌的帝國女王,還有詭異的死眷者,現在又加上行縱不定、擁有災難預言的紅狼,
淒白的月光在地上結出銀霜,寒夜的空氣竟讓黑狼也覺得冷。冬天是真的要來了。
他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為聖城默哀,天要亡至高神,什麼牛鬼蛇神都往這裡鑽進來。
“既然出手就一定會留下蹤跡,也許那位多才浪漫的詩人已經預見了這樣結果吧。隻能說好一封隆重的邀約,和西裡斯那個掉了腦袋的白癡完全不一樣,真叫人期待。”
黑狼騎士沉默下來,等待狼王的吩咐。
“不過看來至高神也眷顧著我們呢,見我們暫時拿不到盒子的預言,就催促著紅狼來迎接我們。”
少年轉了個話題,語氣輕快上揚:
“詩人一開口,好戲就要上場了。話說有那麼多高貴的大人來到聖城,宴會可少不了歌謠,哪裡有紛爭哪裡有災禍那裡就最熱鬨。加利文,替我聽聽看最近時新的曲目,就從流浪王子的遊船開始找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