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看著蒔蘿說:
“但後五條不一樣,它隻能被我們知曉卻不能真正存在,那些禁忌並非來自神律,更像來自某個人的奇怪警告。每一條戒律都在警告我們什麼不能做,警告我們有什麼不好的事即將發生,我一直在想是什麼……”
現在似乎知道了。
女孩們看著地上黑糊糊的肉靡,就彷佛在看著一個深不見底的洞。
禁食肉類、夜晚不單獨外出、四下無人時的呢喃、然後是每天都會準時敲響的十二次鐘聲,任誰都無法接受那些早就融入日常的習慣和警語,突然就露出了猙獰獠牙,顯出麵目全非的真貌。
尤萊兒顫抖著手:“所以那不是夢,是魔鬼的低喃?”
蕾塔西想得更實際:“那我們觸犯了幾條?”
不對……蒔蘿總覺得其中有一個亟欲補上的缺漏。
凱瑟琳說得對也不對,她認為尤萊兒她們先觸犯了第十條的禁肉,於是才聽到了第十一條所警告的惡魔呢喃;到了隔天一早,她們又進一步聽到了超過十二次的鐘聲,一切似乎都是觸犯禁忌的後果。
但其實早在開始就出現了異常──為什麼好端端的豆餅被人類吃下肚會變成肉?
心頭的不安感越發凝重,蒔蘿腦中閃過千頭萬緒。
聖城從一開始就不正常,尤其是聖女院的人就像溫水烹煮的青蛙,突然出現的異常與其說是預防的警告,更像是熟死之前的掙紮和彈跳。
蒔蘿看著那一地糜爛的肉汁,腐敗和異化往往是大災難前的預兆,銀狼群襲擊綠翡城前就出現食物腐爛的征兆,船隻行走在海怪出沒的海域頃刻就會生出腐朽的青苔,聖女院突然出現的異變會和末日有關嗎?
畢竟現在可以說是什麼牛蛇鬼怪都在聖城這裡,但會是穆夏?還是雅南?或者還有…….紅狼?
蒔蘿記著夢中的玫瑰,血女巫警告她誰都不能信任,必須在大鐘的魔法消失前去找海女巫。
聖學院的飛鳥鐘與聖女院一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第九條隱藏的禁忌就是不要忘記鐘樓每天都會響,早中晚各十二次。
蒔蘿記得那清澈悠遠的鐘聲,無遠弗屆宛如層層迭進的海浪,蔚藍港口的船隻都因它掀起的漣漪擺蕩,雄厚的力量就像是千百年守護在此的巨人輕聲跺足,沉默地提醒人們它的存在,同時也儘責地喚醒夢魘之中的女孩。
其他禁忌是不允許女孩們做什麼,以防不好的事發生,那第九條就不一樣了。它說的是不要忘記傾聽鐘聲,換而言之,請一定要記住鐘聲。
如若真是海女巫的手筆,那大鐘的存在和五條禁忌應該都是為了保護聖女院的女人。前幾條禁忌是為了防止她們沾染上不好的東西,而當有像蕾塔西和尤萊兒這樣的情狀出現,第九條的鐘聲就會叫醒她們,提醒她們自身的異常。
血女巫讓她去找海女巫,製定禁忌的人極可能就是一位知曉聖城秘密的海女巫!
但蒔蘿心中的一絲激動很快又攏上重重的陰霾。
她想到如果大鐘的魔法消失,鐘聲不再響徹聖城,是否就是自己所遇見末日到來的那一刻?
當海女巫的力量不在,這些被困聖城的女孩又該怎麼辦?
嘩啦!清水洗衝過臟汙。
奧莉維亞受不了,直接端來水盆把地上的嘔吐物衝進水溝:“管他們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吐乾淨就好了,聽好了,妳們一條禁忌都沒犯!”
本來在啜泣的蕾塔西和尤萊兒被她嚇了一跳,連哭都忘了。
費歐娜難得讚同道:“好好謝謝蒔蘿女士吧,妳們隻差沒有把胃翻出來。”
兩雙淚眼汪汪的視線掃過來,蒔蘿心虛地轉過頭,蟲便牛奶是最下策,她隻有這個法子。
凱瑟琳總是能適時出來打圓場,她為大家都倒了杯暖身的葡萄酒:“幸好有女士在。蕾塔西和尤萊兒,妳們現在好一點了吧?”
兩個女孩點點頭,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盯著蒔蘿帶來的麵包籃。不但好了,還有點餓了。
“試試看吧。”蒔蘿很乾脆地把麵包分成兩塊。
如若血女巫沒說謊,鐘聲響起那一刻,魔法便生效了…….她看著二人小心把麵包塞入口中。
“恩!是真的麵包!”蕾塔西這次把食物咀嚼細碎,感動得快掉下淚。
熏火盆的香氣淡了不少,驅邪的藥草也差不多可以退場了,蒔蘿往裡頭加了些安撫人心的百裡香和墨角蘭卷成的香草束,不一會空氣中半點腥臭味都沒有了,隻有甜鬆和柑橘的香氣如陽光般充盈著稻草和石壁縫隙。
女孩們圍著熏火盆,躺在鬆軟的稻草鋪上,蕪菁也終於得了一個好位置,等著雙胞胎獻上甜美奶黃的蒲公英花。哪怕危塔永遠照不到陽光,溫潤乾燥的香氣就已經讓人恍如置身森林,石壁和鐵鎖似乎從不存在,飽受驚嚇的女孩們在這一刻得到了短暫的自由。
費歐娜莫名發出一聲釋然:“算了吧,整個聖城都彷佛在詛咒我們一樣,我們就是至高神恨得牙癢癢的小魔女,乾脆在這被關到死也不錯,”
“不行。”
先前躁動的獵狼犬已經變得平靜,它如同被馴服的巨獸般趴伏著高大的身子,巨大的腦袋乖乖臥在少女腿上,舒服地享受撫摸。
“妳們一定要出去,也一定可以離開聖城。”
少女黑發白膚,眼瞳明亮,永遠都乾淨得像一碗清水,衝散所有不安和恐懼感。
凱瑟琳坐直身子:“女士說得對,我們一定能離開。”
她轉向蒔蘿: “我已經有辦法阻止費歐娜的審判,現在就隻差最後一件事。”
得到蒔蘿的點頭,凱瑟琳交給她一顆碧綠如寶石的蠟球:“請女士幫我最後一個忙,把這個交給一位名叫杜肯的青銅騎士,他是傑洛夫叔公信任的人。”
她毫不猶豫補上一句:“隻要有人發現不對,就請女士直接將蠟球燒毀吧。”
蒔蘿小心接下蠟球:“我絕不會讓它融化。”
“隻交給一個騎士哪裡夠。”奧莉維亞見狀也不甘示弱,她從自己秀長的發下拿出一枚閃亮的寶石發飾,四片金葉展開出令人眼熟的形狀。
“沃頓家族在所有港口都有人手,終年晴日的蔚藍港口正好適合雜草生長,反正被困在這裡的我暫時用不到這枚徽章了,女士妳隻要在港口亮出它,就可以得到所有需要的幫助。”
蕾塔西感覺自己也應該跟上大部隊:“我會用最快速度修理好匣中小鳥,哪怕不吃不睡!”
剩下尤萊兒和費歐娜妳看我我看妳,總覺得自己也得說些什麼,卻被雙胞胎搶先一步: “我們要日夜向希望女神祈禱,祈禱女神庇護我們打敗壞人!”
尤萊兒絞儘腦汁,最後艱難地閉上眼睛說:”我可以給妳們試毒,以後每一餐我先吃一口,確認沒有問題!”
”………”
費歐娜代替所有人把她推入稻草堆,眼不見為淨,自己轉身對蒔蘿說:”女士妳放心吧。在審判日來到前,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其他人。無論審判結果如何,我都要謝謝妳。”
總是獨自舔著傷口的女騎士終於第一次放鬆下來,盔甲下的人一直都是一個楚楚可愛的少女,曾經也是被父母嗬護在手心的寶貝。
費歐娜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柔微笑:”謝謝妳給我們帶來希望。”
蒔蘿快抵擋不了她們熱切的視線,隻能趕忙轉了話題:”好了,妳們已經塞給我夠多東西了,作為代價…….”
七顆晶白小巧的鵝卵石吊墜交付每一個女孩的手上,尾端則係有東岸的流蘇與鵝羽綴飾,帶著屬於黑發少女的異國特色。
”替我保管這個護身符,直到我親自前來拿取為止。”
除了不要忘記鐘聲,禁忌最後說,不要恐懼,神會來拯救我們。
那位無名的海女巫所預見的景象……蒔蘿想要親眼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