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肯一臉悶悶不快,他胡亂灌下一口酒想給自己醒醒腦,卻立刻吐出口中的異物。
一顆奇怪的蠟球。
男人隻驚訝了一瞬,就用燭火烤化了蠟,拿出裡頭的東西細細研究。很快,枯瘦的臉上竟露出笑意,他連桌上的東西也不管,立刻衝出房間門。
蒔蘿看著敞開的房門,知道對方就如凱瑟琳所說是一個可信任之人。
蒔蘿等了一會,才小心走出房間門,正想著找下樓的路,就聽見一陣鏗鏘有力的腳步聲正往上走來。
直覺又在作怪,她一瞬間屏住呼吸,躲入門後。
金發碧眼的騎士宛如突然照進來的陽光,所有陰暗的角落在他眼前無所遁形。他帶著幾個銀騎士來勢洶洶,蒔蘿的心都要提在嗓子眼了,幸好對方走到一半,就轉去另一邊的走廊,沒有直接走到蒔蘿這裡。
想到莫名其妙出現的艾爾德和何賽,少女按耐著好奇心,悄悄跟了上去。
門縫溢出鑠金色的光,陽光充盈著整個房間門,虔誠的騎士在鑲有聖像的玻璃花窗前淨手洗漱。他的眼瞳聖綠如寶石,粼光閃爍的鎧甲如澆灌在神像身上的融銀,四周澄金色的空氣彷佛也染上了聖潔的氣息。
誠惶誠恐的侍從正要關門,卻被阻止。
年輕的公爵吩咐:“再給我端一盆乾淨的水來。”
綺麗的花窗前,銀白與碧綠相映生輝,騎士挺拔的身姿彷佛生在盛夏的橄欖樹,蒔蘿恍惚間門想起夢裡炫目的光芒和熾熱的甜香,這樣的模樣無怪乎能欺瞞世人。
不過蒔蘿也知道為什麼青銅騎士會察覺不對了。
穆夏脫下絨黑的手套,水盆立刻浮出幾縷猩紅,不知道是方才刑求哪個無辜詩人的血。銀騎士端著聖潔純美的姿容,熟練地在聖像前清洗著身上的血跡。
微風撩起騎士的披風,霍爾卓格的黑狼幾乎吞噬一切,穆夏沒有選擇聖堂標準的天藍色,深黑的披風隨著動作露出猩紅色的天鵝絨內襯,彷佛蛻變到一半的狼皮鮮血淋漓地掛在騎士身上。
偽裝正不自覺地脫落,鮮血引得獸性蠢蠢欲動,饜足的大野狼似乎懶得再掩飾一二,無怪乎會被聰穎的術士察覺出不對。
窗口撞進一陣猛風,近乎奪走蒔蘿的呼吸,幸好她的位置是在門口,但蒔蘿還是小心注意著的穆夏一舉一動。
這隻小狼在驅趕走外人後,更顯自在散漫。他解下冷硬的盔甲,換上柔白的羊毛衫,領口和袖邊皆有鉑金和銀線修飾,彷佛真的隻是一個下馬放鬆的貴族少年。
蒔蘿的注意力很快被一絲銀光吸引。
穆夏竟取下脖子上的鑰匙,隨手掛在窗沿的勾上。
蒔蘿幾乎無法抵抗誘惑,事實上她已經挪動腳步,靠近了窗邊。
本來掛在大野狼脖子上的鑰匙就像惡龍守護的金蛋,再也沒有比此時更好的機會,她隻需要伸手拿取,就可以直奔危塔,用這把鑰匙打開密盒,找出另一個被惡狼覬覦的預言。
隻要伸手,就能先一步贏在黑狼前頭,隻要一伸手就可以…….
冷風刮過臉頰,像是輕輕一巴掌喚醒少女。
蒔蘿下意識側過臉,打量起渾然不覺的騎士。對方從水盆抬起臉,顆顆水珠晶瑩落下,他本能地輕甩濕答答的發絲,活像隻金毛大狗,儘可能在獵人麵前展露出毫無防備的模樣。
少女改變主意了,她的手直接略過鑰匙,雙腳無聲踩上窗台,動作之輕甚至沒有驚動到棲息在屋簷角的白鴿。
冷風灌入白鷺羽毛編織的袖袍,彷佛即將展翅的小鳥。
背著窗外凜然的冷風,蒔蘿麵對著穆夏,勾起嘴角,沒有絲毫猶豫,往後一躺——純白的衣袍有一瞬間如羽毛般輕輕托起自己,隨後迅速下墜——
甩飛出去的銅盆炸開水花,一抹黑影從窗口飛猛而出。
蒔蘿沒有感受到堅硬的地麵,一雙有力的手臂如鐵焊般穩穩抱住她。
驚慌的白鴿撲棱棱地逃入藍天,銀騎士半個身子近乎探出窗口,本來散漫的身形緊繃如弓弦,他竭儘所能朝天空伸出雙臂,像是試著感受溫燙的陽光,擁抱那無形的神靈。
“該死。”少年罕見失去了教養,忍不住低聲咒罵。
穆夏陰沉著臉,啪地一聲揭開了那層隱形的月紗。
懷中突然出現的人就像響應了他的恐懼和渴望,漆黑的發瀑懸掛於半空,少女鮮嫩的臉龐暈著蘋果般的豔紅,表情惱怒又得意。
“我就知道是陷阱…….”蒔蘿還沒來得及炫耀勝利,就被穆夏一把拽入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