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在不祥的血月照射下,今晚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突然出現的雙胞胎一點也不算什麼,起碼她們看到兩個女孩,還是挺開心大家都平安無事。
妹妹露比雙手捧在胸口,焦急地催促:“女神最光輝璀璨美麗強大獨一無二的精靈大人說叫我們快去高高的塔上,它有辦法。”
“……”
沒等費歐娜叨念,女孩攤開一直護著寶貝似的手掌,那似乎是一隻發亮的螢蟲,它在少女們的注視下靜靜斂著星芒大小的光,很是漂亮。
奧莉維亞皺著眉:“這是什麼啊?蟲子?”雙胞胎驚恐地搖搖腦袋,彷佛她說了什麼可怕的咒語。
凱特琳沒說話,她腦中閃過一個畫麵,在自己轉緊鑰匙,丟出盒子那一刻,似乎有什麼螢蟲一樣的光從盒子飛了出來。
在其他女孩爭辯之際,她輕聲念著高高的塔,腦中靈光一閃——
“危塔,我們回危塔!”
其他人麵麵相覷,費歐娜反應過來,眼睛一亮:“對,那裡視野最高也最好,而且隻有一個出口,易守難攻,真的不行的話,我們可以躲入棺材。”
密不透風的石牆,沒有鎖孔的石門,曾經令她們窒息的“女巫棺材”就是她們現在最安全的堡壘。
“走吧。”凱瑟琳抱著熄滅的燈台,來到雙胞胎麵前,低聲說:“請妳發光的精靈朋友為我們帶路吧。”
她們必須守住今夜,等到黎明來臨之時,也許就如最後一條戒律所說,神會來救她們。
凱瑟琳不自覺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深紅之月像是一顆血紅的蛋,暗夜為巢,靜待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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蒔蘿從樹上下來時,還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她甚至連聖城的尖塔都看不到。
月女巫從不會迷路,天上的星辰會為她們指引。
但蒔蘿抬頭,此時的夜空月明星稀,兩個顏色不一樣的圓月分庭抗衡,就像女神自己往天空擲了兩枚古老的硬幣;一個明亮如銀,另一個赤紅如銅,銀幣和銅幣撒在空中,各自指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這是一個無法回頭的抉擇,大白鵝拍拍翅膀,在銀色月光的幫助下,化作白衣少女的模樣。
雪白的羽毛融入流瀉的銀輝,蒔蘿置身在月的皎潔和輕盈之中,就彷佛回到母親溫涼的懷抱。銀色的月亮一直是自己的指引,所以她為什麼還要猶豫?
她記得掛在山澗林中的銀月之弓,也在綠翡城的上空觸摸到滿月的權杖;甚至是在幽黑的冥河下,無形的暗月依然溫暖如餘燼。但現在卻多出了第四個——紅色的月亮,就像母親熟悉的背影突然在後腦勺長出另一張麵目全非的臉。
月女巫混亂了,她完全無法確定方向。
黑狼說了,月女神渴望聖城毀滅,滿月的權杖不再庇護人類,銀色的月光也不再驅逐狼群。銀月的儘頭也許並非蒔蘿所求的答案,但截然陌生的紅月就是嗎?更重要的是為什麼自己夢中會出現紅色的月亮?
當月亮無法信任,任何一個月女巫都可能會失去理智而崩潰。
幸好思維穿越一個星際次元的少女不擅長刁難自己。就算月亮和意誌相悖,她也是一個成熟的半神了,大白鵝翅膀硬了,當然就要飛了,真正的母女都會吵架,她自然也可以向月神媽媽表達意見。
蒔蘿隻掙紮了幾秒,就不糾結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接近答案了,兩個月亮最後關頭二選一還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小女神決定先在附近繞繞,這裡是克萊奧的夢,舊神之夢,一花一草應該都有其線索。
大雪還在下,茫茫雪花覆蓋住高聳如雲的樹冠,她吐出一口冷白的霧氣,厚厚的雪毯吸收著腳下的跫音,荒蕪蒼白的天地彷佛隻剩下她一個活物。
彆說花花草草了,蒔蘿甚至連隻小鳥的聲音都聽不到。
虛無的神像、純白的聖城,最後造就了空無一物的夢,但蒔蘿清楚記得融金的熱度,大地下醞釀著祂的憤怒,這片純白不過是假相,也許是為了躲避入侵者的視線。
蒔蘿不由得擔心克萊奧目前的精神狀態,要換成是她,一群不知悔改的神棍天天在自己墓上開人肉燒烤派對,她絕對火山爆發,把每個人祖宗十八代都挫骨揚灰十八次。
她想救克萊奧的前提是,對方想要被拯救。
少女在雪地漫無目的地行走,她有意無意避開兩個月亮,儘量在附近打轉。
大雪覆蓋所有痕跡,不知過了多久,一無所獲,她不死心地用腳踢了踢,竟然真的踢出了東西——
那是一隻手。
蒔蘿差點沒被嚇出大白鵝叫,等冷靜下來查看,那是一個埋在雪下的人。對方穿著聖道師的袍子,雙眼緊閉,尚存一息,蒔蘿試著將他拉出雪地,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彆白費力氣了,這底下還躺著上千人,妳叫不醒他們,沉睡是他們目前最好的恩賜。”
蒔蘿轉過頭,隻見一身漆黑的女人站在她身後,手上的提燈照亮她枯瘦的雙頰,看上去上了年紀,但一雙幽藍的眼睛異常明亮,蒔蘿莫名覺得自己似乎看過這個人。
“繼續待在雪地,妳也會睡著,跟我來。”女人走向森林另一條路,那裡沒有紅月和銀月,蒔蘿想了下,便跟了上去。
兩顆月亮在天上追逐著她們,女人帶著她繞過一顆顆模樣相同的樹,往更幽黑之處走進去,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們來到一片白石的斷垣殘壁,從破碎的玻璃窗來看似乎是一座聖堂的廢墟,殘破的屋頂勉強能遮擋一二,蒔蘿看到一座纏滿枯藤的方尖碑文,她下意識想看清楚上頭的文字。
女人搶先說:“不用看了,上麵寫的是即便一個心地純潔的人,一個不忘在夜間祈禱的人,也難免在烏頭草盛開的月圓之夜變身為狼。這是一個古老的警告,遠比大寓言更早,沒想到現在全都成真了。”
蒔蘿一進去,就聞到一股可疑的腥臭味。
女人把台燈放在斷掉的台柱上,抖了抖鬥篷上的落雪。
“清醒著被詛咒成失去理智的怪物,或者在大雪下保持人身陷入沉睡,聖城的人現在隻有兩個選擇。”
她看了一眼天空,意味深長:“就彷佛有兩種力量在抗衡一樣。”
蒔蘿直直盯著完好無恙的女人,心臟怦怦跳:“那妳呢?”
女人歎一口氣:“隻是剛好有幾個護身符派上用場……”
“妳是女巫。”當在漫天白雪看到完好無損的女人,蒔蘿就有猜測了。
“蒔蘿女士……”
“妳怎麼知道我叫蒔蘿?”蒔蘿現在可以完全肯定了,她壓抑不住驚喜,這肯定是諸神的安排……
“因為我們見過,在葬禮上。”
女人滿臉寫著痛苦,彷佛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穿腸毒藥:“該死的,是我杜肯,聖學院的青銅術士,傑洛夫大人的學徒。”
蒔蘿:???
無視少女瞪大的眼睛,對方冷著臉從衣服下拿出那個標誌性的頭盔,藍紫色的外表有著寶石般的光澤,一看就知道絕非凡品,而世上也隻有一人能鍛造星石。
小女神看看天上的兩個月亮,又看看地下疑似埋著數萬人的積雪,再看看現在的杜肯,一時間不知道該對哪一個貢獻出自己的下巴。
杜肯早就敏銳察覺出這個東岸少女的古怪。他著迷巫術,研究女巫,這是第一次被研究項目用炙熱的目光反研究,他很後悔方才怎麼沒有乾脆躺著讓大雪湮沒自己算了。
“說起女巫,蒔蘿女士,我現在這副模樣不就是妳們最擅長的魔法嗎?”
蒔蘿試探問:“這不是女巫的詛咒吧?”
“不是女巫,是女神。”杜肯陰沉著一張臉,不甘願地承認:“大概是我該死的嘴巴闖的禍,我對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女神許了願。”
蒔蘿回憶了下,好像真有這件事。她第一次看到杜肯是在圓盾堡,這家夥在測試一些巫術的玩意,好像拿了信徒給自己做的神像,許了什麼願望……喔,對喔,他想學魔法,不惜任何代價……
所以說對希望女神許願要謹慎啊……蒔蘿對這位變成魔法少女的大叔生出一絲兔死狐悲的同情,神力這玩意就和猴手一樣,她有時候也深受其害,吸血鬼的誕生就是其中一個。
杜肯重重歎一口氣:“雖然該死的,這就是女人被賜予的天賦嗎?我從未覺得身體如此輕盈,像是卸下什麼沉重的東西;我的耳目也如此清晰,萬物彷佛都在對我低語。我甚至用了幾個女巫製作的護身符救下些朋友,曾經那些東西在我手上根本隻是廢木枯草。如果這是夢,我還真分不清楚是美夢還是惡夢。”
蒔蘿看不下去他複雜糾結的表情,忍不住轉了個話題:“你知道這是哪嗎?我們還在聖城嗎?”
“應該還在,妳看。”杜肯抬起下巴,指了指天上。
“現在有兩個月亮,的確很異常。”蒔蘿想起對方堅決否認紅月的存在。
杜肯皺眉搖頭,堅持:“這裡隻有一個月亮。”
就在蒔蘿懷疑杜肯不願意麵對現實時,術士撫摸著懷中的星石頭盔,緩緩開口:“差不多十六前,聖城上空滑過一顆星辰,一顆燃燒的流星。它在空中散發著赤鐵的光,但很快分裂,最後我們隻找到幾塊藍紫色的結晶碎片。”
杜肯看著天上的紅月,就像看著一個久違的老朋友,覷起眼道:“所以那不是紅色的月亮,是紅色的星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