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的夜空彌漫著寂寥的銀霧, 蒼白的天地隻剩下烏鴉和鴿子拍翅的低語,
但詩人不覺得孤單,世界萬物都各自有它的語言, 也各自有它的信仰。
晶瑩的雪花凝結在皮膚上, 絲毫不見融化的跡象, 詩人的皮膚比落雪還蒼白幾分,襯得他星眸皓齒,宛如一尊精雕細琢的大理石雕像。
他的頭發和睫毛積滿霜雪, 似乎已經沉思了一整夜。
男人張開碧藍的眼睛,宛如看向了晴海最美的日光, 紛飛的雪花在他眼底就像是嬉戲在人間的精靈。詩人的出眾才藝全來自於這一雙善於發現美的眼睛, 當擺脫衰老累贅的病體,他的眼睛就如最澄澈的水晶鏡般, 忠誠著反射著萬物迷人的光彩。
他想著應該要讚美月女神的滿月權杖,還是要寫一首逗趣的小調,關於因為秋收吵架而無心裝扮大地的自然三姐妹。.
啊啊,不對,信徒在心底告罪,他竟然忘了就在眼前的黑夜和白雪……
——那是另一個神秘的女神, 一個如稚雪孤星般的少女神祇,隻有在最絕望黑暗的邊緣才會乍現的奇跡之光。
就連英雄加貝爾也不過是那位女神故事中的配角,
詩人懊悔自己竟然還沒有為所信仰的女神寫過神讚,先前他受製於人,無法開口朗誦自己真正的心聲,不過現在他有漫漫長夜可以好好琢磨一下。
隱約間,他捉住了那一絲渺茫如星的靈感,立刻摸索著手上的鍍金豎琴, 但還沒探出一個音符,就被人一把搶過來。
對方嚇得發抖,聲音細得像蚊子在叫:“子爵大人,求你行行好……彆把狼群引過來啊。”
收藏家滿臉不情不願道:“放心吧,狼不喜歡硬梆梆的石頭肉,還有彆叫我子爵了,老子的領地早沉入峻麗河底喂魚蝦去了。”
“雅南大人還不知所蹤呢。”
“哼,我們的怪物頭頭死不了,把我的公主的殘骸還來。”收藏家一把搶回豎琴,這可是用海妖號的梣木旗杆做的;梣木自古就是備受自然女神祝福的聖樹,詩人當初花了不少價格才從綠仙女那裡買來一小段古老的梣木。
船主喜歡將自己的船稱作/愛妻,流浪王子則將自己的遊船奉為公主。收藏家摸著豎琴,彷佛能觸摸到海妖號每一個精雕細琢的部分,他用自己收集來的珍貴藏品妝點著心愛的公主。
手指撫弄琴弦,耳朵也隱約聽見,每次海妖入港,數萬人的腳步聲聚集而來聽著詩人高唱——曾經峻麗河最璀璨的奇景,最美麗的海妖號就這麼消失在熊熊火海中,化成海底焦黑的屍骨。
現在收藏家看著那些在茫茫大雪中找人的白癡,心底巴不得雅南被凍成冰塊永遠也彆出來。
一開始被感染血瘟,重返青春和美貌,收藏家的確很感激,隻是當他看著自己的愛船被射滿火箭,就意識到自己似乎上了另一艘賊船,他就和古詩中那個愚蠢的賣油商人一樣,和魔鬼做了交易。
雅南隻轉化成一小部份詩人,剩下大部分的人,大概是得罪過曾經是樂僮的他,例如銀舌頭就被活活放血到死。
收藏家看過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失去溫度的身體打從心底發冷,
這就是個瘋子,美酒杯裡藏著的海蛇,每一句話都是毒液。
哪怕美貌的少年變化著各種聲音,時而做著貴族或詩人奢華打扮,但收藏家很清楚他是什麼玩意,一些從小養在鬥獸場的奴隸爭搶著老鼠肉就有他那樣的眼神,沒有善惡,沒有原則,一個隻剩下自我滿足和低俗欲/望的瘋子。
而就像奴隸徒手對抗巨獅,這個瘋子的敵人是一隻黑狼,大陸最凶殘的魔物,人類從小聽到大的夢魘。
收藏家抱緊豎琴,後悔萬分,他想向那位黑發女神祈禱,卻突然發現自己用來彈琴的右手還沒找到呢……
“找到了!!”
趕來的人懷中抱著一塊用絲綢布包著的東西,他害怕蒼白的臉孔像是在抱著什麼易碎的東岸瓷器。
他支支吾吾地解釋:“找到雅南大人的……”
收藏家麵色一沉,掀開絲綢,不詳的腥氣撲麵而來。
一張秀美精致的少年臉龐露了出來,他雙眼緊閉,麵容慘白,脖子以下什麼都沒有,隻剩一顆腦袋的雅南就這樣被人托在手上。
有人倒抽一口氣:“是狼乾得……”
雅南的腦袋連同霍爾卓格的黑狼旗幟就插在地上,像極了巡獵的貴族們鑲在牆壁的戰利品,至於剩下的身體大概已經被黑狼大卸八塊,分開埋在各處。
是在報複也在警告。
明明感覺不到落雪的冰冷,但此時剩餘的人都忍不住打起寒顫,就好像他們還活著一樣。
不死不等於無敵,這些生前的人類根本無法抵抗殘暴的古老魔物。
狼群根本就沒有要殺他們,而是興奮地用鼻翼噴氣,張開尖牙把所有人咬得七零八歲,然後挖洞將殘缺的手腳當作骨頭埋在大雪下。
收藏家的右手不翼而飛,其他人也缺手缺腳,一群破敗不堪的殘廢在茫茫大雪中試著找尋自己的肢體。要是找不到,永生的眷屬就要變成永生的殘廢了。
收藏家雖然不意外雅南的下場,但還是止不住恐懼,他親眼看到那隻最為巨大偉麗的惡狼是怎麼折磨雅南,比瘋子更可怕的是純粹的野獸。
不過也幸好有雅南吸引全部的仇恨,他們這些人才勉強保住兩隻腿逃出去。
其餘人眼巴巴看著收藏家,他們都曾是海妖號的船員,下意識就想聽從曾經的船主。
“愚人王都死透了,我們這些演員還排什麼戲呢。”
收藏家按耐著恐懼,冷靜地找出路:“我們早該去找血女巫她們了,母神警告過我們這些眷屬不要參與其中,雅南老是擅自作主,這次直接在那隻黑狼公爵臉上挑釁,才會有這樣的下場。”
說來自己這段時間任勞任怨,冒著風險闖進大聖堂表演,一隻斷掉的右手也算還清了欠雅南的債。
收藏家心安理得,他用僅存的一隻手拿出繡帕,摀住鼻子嫌棄:“我們快離開吧,不過先把那顆頭放回去,免得狼追過來,天哪,這味道和發臭的葡萄酒差不多……”
“母神。”收藏家一抬頭,就和少年睜開眼睛的頭顱來了個對視
“……”
蘇醒的雅南沒有理會收藏家支支吾吾的辯解。少年的麵容一脫先前的死白,黑暗中的眼眸亮如鴿血寶石。
“母神成功了。”他露出燦豔無比的微笑,彷佛重新得到陽光滋潤的盛夏玫瑰。
雅南低低笑,一點也不在乎自己隻剩腦袋的慘狀,繼續低喃:“待母神完全消化掉舊神的力量,就是那隻黑狼的死期了。”
其他人紛紛抬頭,不知何時雪停下來了,晦暗的夜空似乎有了什麼悄然無聲的改變。
想起那個滿身溫煦草藥氣息的東岸少女,收藏家又怕又憂心地問:“母神一個人真的能對付黑狼嗎?大人你不是說,他吞噬了銀狼王,擁有兩隻狼王的力量……”
少年心情很好,說話宛如唱著詩歌:“不完整啊,三隻狼,三種罪惡,沒有紅狼,他永遠無法完整,永遠無法吞噬神祇。”
雅南舔了舔蒼白的唇,身體的血流乾了呢,應該已經滲入大雪下溜了老遠吧。
在將自己大卸八塊後,那隻黑狼也發現不對了,隻能放棄燒掉他的殘肢,現在應該還在漫天大雪尋找吧。
所以慢慢找吧,黑狼和紅狼,貪婪之獸和卑鄙之獸,無論是誰先來到新生的母神麵前,都將拜伏在她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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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看著溪池邊的倒影,她拍了拍臉頰,倒影也和自己做出同樣的動作。嗯,沒瘋,就是腦袋多出了奇怪的東西。
蒔蘿努力忽略那個詭異的係統提示,她回憶著自己在前不久似乎完成了一件偉大的使命,懷中熱呼呼的蛋不是虛假。
她是成功了吧?克萊奧和無辜女人們的靈魂應該都已經在蛋中醞釀,準備重生為自己的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