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神冷漠地看著陷在大地的惡狼:“我不需要紅狼,更不需要紅色的魔鬼。”
“魔鬼?”
“那些聖主說的話,我聽得懂。”
那時麵具被打落,聖主們用墮落的半獸姿態發出嘶吼,女神清楚聽見了嘶啞難解的獸語
【……救救我,是紅色的魔鬼……】
【……這和他說的預言不一樣……. 】
【………紅色的魔鬼………猩紅詩人!】
“你還想要用你的言語欺騙多少人呢?我不過是又一個聖主和血玫瑰罷了,我們都是你為了擺脫詛咒的祭品。”
蒔蘿看著紅狼,沒有感覺到憎恨,隻有無儘的惡心,就像看著密密麻麻的蛆蟲從光鮮的果肉鑽出,惡狼孕育的罪惡早已在人心深根發芽,他們的確都是狼的子嗣。
“總是甜言蜜語的卡希爾,克萊奧對你的期待是錯誤,幾千幾百年過去,你永遠都不會悔過,也永遠無法得到救贖。”
早已遺忘在千年前的名字就像一個可怕的咒語,本來還在尋找破口的惡狼突然發狂,他露出尖牙,猩紅色的毛皮取代血汙開始覆蓋全身。
半獸姿態的惡魔對著蒔蘿齜牙咧嘴:“愚蠢的女人!妳真以為自己能代替那位殿下支撐整個世界嗎?!妳救贖不了任何人!”
“喔,我想拯救的隻有女巫和我庇護的信徒,拯救人類隻是順便而已。預言災難的能力給你真是浪費了,猩紅之月從不存在,隻有一個迷路的星星,我不是救世主,更不會拯救像你這樣的敗類。”
她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與狼謀皮,看對方方才的態勢,誰知道中途會不會改變主意,一口吞了她,搶奪她的神力。
蒔蘿瞪著那張熟悉的臉,她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一直在壓抑著怒火。
女神冰冷地宣判:“雅南是我的眷屬,你這個汙穢的魔物哪來的膽子敢利用我的眷屬。”
堅硬的樹根刺入皮膚,滲出的鮮血與猩紅的毛皮融為一體,虛弱的惡狼拚命在地上掙紮。失去爪牙,他就像拔掉毒牙的蛇,醜態百出,那張屬於雅南的臉孔塗滿血和泥混成的汙垢,彷佛重新回到醜陋的血肉原型。
蒔蘿對雅南抱著一種特殊的包容,他也是女神庇護的羊群中的羊;一隻黑色的羔羊。她會懲罰他,但也隻允許自己懲罰他。
蒔蘿在心底感歎,她還沒進入眾女神殿,就開始有女神的脾氣了。
看著女神即將離去的背影,猩紅詩人大喊:“妳不能沒有狼!妳會後悔的,孩子!妳可以斷開我的四肢,給我下禁咒都行,妳需要一隻狼!我不騙妳!”
“本女神已經有狼了,雖然現在不太聽話,但他一定會是我的,至於你,沒有人想要油油膩膩的老狼。”
蒔蘿滿意地看了紅狼最後一眼,感覺功德圓滿。
她逃狼追,繼銀狼、黑狼,她終於集郵到了紅狼。少女的冒險就如同那色彩繽紛的大寓言,即將告一段落,接下來就可以請他放心去死了,完美。
可惜光憑樹根殺不死狼人,蒔蘿糾結一下,還是叫喚不出神器,來個天譴之雷,她也隻能把紅狼留給命運了。
看著少女頭也不回的身影,猩紅詩人再也無法維持風度。
他破口大罵:“我親眼所見,我也親口詛咒,天空不再有光明,大地的生靈都將淪為群獸之宴,愚蠢無知的女神會淪為那隻黑狼的禁臠!”
女神扔下最後一句話:“那就如你所預言,快去死吧。”
無法動彈的紅狼撕心裂肺地詛咒著,高唱著不詳的預言:“大地哀働,黃金的蠟燭淹沒空洞的水晶棺…….。”
猩紅詩人勉強伸出爪子劃開了手的束縛,他繼續唱著詩歌,以麻痹女神的耳目:
“藐視月光的野獸…….”
歌聲頓了一秒,很快又繼續響起:“罪孽的王冠…….綴滿熟爛的冠…….果實,群獸的酒宴享用…….血肉……”
詩人結結巴巴地唱著,努力想找回自己的聲音,另一個更為清澈的少年聲音代替他:
“我們就直接跳到宴會閉幕吧,你的戲份應該結束了。”
祂的到來無聲無息,就像日落的影子覆蓋大地。
魔鬼害怕的隻有真正的魔王,紅狼發狂地往地上撲抓掙紮,釘錮四肢的樹根被應聲拔出,猩紅的毛皮湧出汩汩鮮血,就如騙徒曾經遞來一杯杯麻痹聖狼的葡萄紅酒,所有罪惡終於到了償還的這一天。
失血的手腳不聽使喚,瘦弱的紅狼抬頭,看到了那頭真正的惡獸,那隻偉麗巨大的月影之狼彷佛從記憶最黑暗處複蘇而來。
“涅穆耳?”猩紅詩人下意識喚出那個埋葬千年的名字,
那隻外表凶猛卻天真無知的聖獸,在他的欺騙下,毫無戒心地喝下了參有毒藥的紅酒。
黑狼王裂嘴笑至耳根,露出森白的尖牙。
名叫涅穆耳的蠢狗早就死透了,剩下的隻有祂無儘怨恨和詛咒。
但他不介意配合詩人演完最後一場:“卡希爾,是時候兌現承諾了,把狼的毛皮和力量都還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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蒔蘿頭也不回鑽入隱密的小道,四周的花葉都懨懨垂落,足可見它們有多害怕待會要來的東西。
萬籟俱寂,太安靜了,就彷佛憑空開出了黑洞,甚至連回音都被剝奪,隻剩下齒間打顫的沉默。森林的萬物都在豎起耳朵傾聽,全心全意凝聽的生死一刻,
黑狼來了。
雖然紅狼這個大經驗包有些便宜了對方,但猩紅詩人作為一切的罪魁禍首,也是他一手主導薩夏的悲劇,蒔蘿最後還是讓穆夏親手結束這個萬惡之源,順帶也可以拖延點時間,她隻能賭對方融合紅狼的力量後,和自己一樣都需要消化的時間。
女神護著手上的蛋,藏入森林更深處。
不過騙子詩人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她逃不開黑狼的速度和鼻子,蒔蘿領教過小狼變態的天賦,容不得她再猶豫。
她摸了摸葉尖的水露,循著青苔的痕跡行走,隱約間可以聽見溪水的聲音,
水可以麻痹狼的嗅覺,少女鬆一口氣,慢慢摸縮著前進,兩旁茂密的樹傘自動為她收起,溪澗的涼意潑麵而來。
粼粼的溪流如銀蛇般在森林中央蜿蜒開來,蒔蘿想著洗去些身上的氣味,恰好發現手上的蛋竟沾了點汙漬。
想到可能是猩紅詩人的臟血,她立刻舀了一點水,用拇指溫柔地搓揉,就像為新生的嬰兒受洗一般。
“嗯?”
潔白的蛋始終洗不掉汙血,她看著自己的手掌,上麵染滿了紅色的水。逃竄的魚群在河麵濺起水花,蒔蘿從中聞到了一股可怕的腥臭。
本來清澈的溪河流溢著淺淺的粉紅,猩紅的血色從上遊一絲絲蔓延,像是蜷曲的毒觸手開始擴散,來不及逃跑的水下生物紛紛在河麵翻了白肚,岸邊的甜根子草也迅速垂枝枯萎,對女神發出垂死的哀吟。
蒔蘿屏氣凝神觀察著,下一瞬間和那雙金色的眼瞳對上。
猩紅詩人正看著她,應該說他的腦袋…….
死寂的狼首漂浮在水流中,他空洞著雙眼,再也無力唱歌,魔物劇毒的血水從他的口鼻流出,死透的魔狼依然可以禍害眾生,更彆說活生生的…….
少女輕輕抽一口氣,下意識往河流上遊看去。
亂石奔流上趴伏著著一個高大的陰影,距離很遠,但蒔羅還是看得很清楚——
血戰後的大野狼趴伏在岸邊,不知饜足地啜飲著清水,蒔蘿可以想象到他正在用爪子整理嘴毛,碩長的腦袋用力甩動,洗淨汙血的毛皮閃閃發亮…….
狼是不喜歡水沒錯,但她忘了,薩夏的小公爵是一個有嚴重潔癖的精致男孩。
她秉住呼吸,小心藏好蛋,然後用最緩慢的速度往樹叢遮掩處退去。
突然,她聽到耳邊有雜音,像是什麼東西迅速滑過樹葉,銳利的爪子踩在沙土,朝自己奔來。
狼王在這,狼群自然不遠了。
蒔蘿僵著脖子,看著黑暗處那無數雙炯炯發亮的眼睛,四麵八方的目光將她團團包圍。
躲貓貓結束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破開樹葉,朝自己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