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的紙錢看上去就沒被掃乾淨過, 隨處鋪著,空氣中始終彌漫著一股嗆人的香灰味。
這趙姓人家離昨晚米嘉看到的那戶滿是紙人的人家不遠,他過來時往那戶人家漏風的窗戶裡麵看了眼, 裡麵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也沒再見到昨晚看到過的那一大片烏泱泱的紙人群,也不知是藏在了哪裡。
見米嘉來到自己麵前時,那名為趙良的男人隻是微微抬了下眼皮, 接過了帛金, 朝一張桌子點了點,讓他去那吃。
這人看來應該是認得道士, 對他出現在這裡並不覺得意外。
米嘉選了個距離堂屋較近的位置坐了下來,這桌還有兩三個人。
一個中年男人夾了一筷白菜幫子塞嘴裡,含混不清的感慨道:“造孽喲, 又死一個。”
“這趙家原先在村裡也算是大戶了,現在就剩沒幾人了吧?”旁邊另一禿頂男悄悄瞥了趙良一眼, 問那中年人。
“可不是。自從惹著那吳老頭生氣以後,這家人就一個接一個的沒了。”中年人壓低了聲音,“這趙小子也指不定能活多久呢。”
“咋就想不開招惹那怪脾氣老不...”那禿頂男本想說老不死的,但話到嘴邊連忙閉了嘴,往周圍警惕的看了幾眼,見沒人注意自己才接著道:“怎麼就敢招惹他呢!”
“說是夜裡那吳老頭家老是傳來些古怪聲音, 惹得趙家人不安寧,那趙七舅就去找他說理, 讓他夜裡消停些。可回來後那趙七舅就跟中了邪似的,沒過幾天就病死了。”
“真是病死的?”
中年人搖搖頭,“誰家人病死是臉色發紺, 牙齒出血的?擺明了憋死的。”
“那到底是不是吳老頭乾的?”
“趙七舅死的時候他家裡人就在旁邊看著呢,就跟突然發癲似的扒拉著自己脖子,像是有什麼東西勒著他似的。那時候吳老頭正在村口抽旱煙,好幾個人都見著還打招呼了,說是他殺的也找不出證據啊。”
禿頂男啐了一口,“真邪門。”
“這村子哪幾個不邪門。”
“也是。這趙七舅也是邪乎得很,沒想到還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中年人歎道:“可不,而且村裡就吳老頭一個紮彩匠懂這些陰間門道,人死了家裡人還得請吳老頭來幫忙開殃榜辦白事哩。”
“慘哦!”
“莫說遼,莫說遼!”中年人朝他“噓”了一聲,“再說當心惹禍上身!”
禿頂男深以為然,閉了嘴老老實實吃飯。
趙七舅,吳老頭,對這兩個名字米嘉並不覺得陌生。在下山前他還特地又查看了下觀門口那大槐樹,上麵掛著的兩條許願箋上就有這兩個人的願望。
說願望也不太對,更像是抱怨。
趙七舅的抱怨戾氣比較重,說是後山那家子人真有錢,想讓那家人去死。而吳老頭就隻是覺得自己很孤單,想讓死去的家人陪陪自己。
之前那翠娘說過村子裡原本不止七個怪談,這趙七舅很有可能就曾是怪談之一,隻不過因為一些家長裡短的矛盾跟吳老頭對上了,最後也是輸給了吳老頭。
米嘉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這兩人的對話一邊乾飯,飯菜已經涼透了,味道很清淡,但還算能吃。
這期間也有幾個村民過來吃席。見了那些村民帶來的東西,米嘉才發現自己還是太過客氣了,因為其他人給的帛金比他還寒磣,有些甚至就拎了一捆柴遞給了趙良,而他也接過了。
不過轉念一想,便覺得這樣也不意外。對於這個封閉許久人口稀少的小村子來說,錢根本沒什麼實際的用途,跟廢鐵塊也沒什麼差彆,倒不如給些對方能用的東西。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視角左上方的[月曜日·哺時]變成了[月曜日·日入]。
趙家這慘淡的喪宴也到了尾聲,趙良和另兩個穿白麻衣的男人收拾起了殘羹冷炙。
想著吃了人家的,還給了人家假/錢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於是米嘉也幫著他們一起收拾了下,那三人看起來是趙家僅存的人口了,一直都有些魂不守舍的,由著他幫忙沒有推辭。
這喪宴辦得簡單,收拾起來也快,等桌椅都收回裡屋後,米嘉在擺著棺材的堂屋裡轉了一圈。
躺在棺材裡的趙家人看起來剛死不久,還未來得及蓋棺。趁著那趙良還在後屋,米嘉湊到棺材旁往裡看了眼,在看到裡麵的東西時,有些奇怪的“咦”了一聲。
裡麵的屍體渾身紫紺,臉部有些腫脹,看來吃席時旁邊那兩人說的沒錯,趙家人確實是憋死的。但讓他感到奇怪的並不是這些趙家人的死狀,而是那滿棺材的金銀寶器。
一個貧窮的山村,哪來這麼多製作工藝精巧,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