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自己的頭腦昏昏沉沉的, 仿佛置身於海麵上不斷顛簸的小船中。
“小少爺...小少爺?”
有人在似乎在呼喚自己。
路琛睜開眼睛,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是個年邁的管家, 正站在一個魚缸旁, 指著裡麵漂浮在水麵上已經翻肚皮了的觀賞魚對他說:“小少爺,這些魚怎麼辦?它們已經死了。”
老管家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著那個坐在窗邊的少年。他的個子比起同齡人要高上許多,身形修長,背脊總是挺得很直, 像一棵屹立在皚皚白雪中的鬆。黑色碎發下一雙綠色的眼睛在麵無表情的盯著人看時陰森森的讓人感覺有些發毛。
他的皮膚很白, 並不是病態的蒼白, 而是冬日金屬上結出的冰霜那樣的冷白, 帶著股生人勿近的森然。
“是嗎。”路琛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聽起來有些冷淡, 但很年輕, 還帶著些微變聲期的沙啞。
他低頭看了眼, 發現自己正坐在窗邊, 手裡還有一本翻開的書。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隨意的翻過一頁紙, 不甚在意的朝管家道:“那就換缸新的吧。”
老管家應了一聲, 繼續忙碌起來。沒多久, 渾濁的死水被換掉, 十幾條剛從漁市買來的新鮮小魚被他熟練的放了進去,魚缸內再次變得生機勃勃。
窗外的陽光灑了進來,落在少年指間書頁上的一行字上。
“我要為自己製作出一個聲音和一件裝置, 人們將稱它為濃霧號角, 每一個聽到它的人都將意識到生命的短促和麵對永恒的悲哀。”
他翻到的那一頁是一篇短篇小說, 大概講的是世界上最後一個海怪想要找自己的同伴,它有一天終於聽到了同伴的呼喚,於是它遊啊遊, 遊啊遊。吐掉體內的壓重物,承受著高壓差的折磨,經年累月,終於遊到了發出同樣呼喚的同伴麵前,卻發現它並不是自己的同伴,而是一隻霧角,最終憤怒的撞壞了霧角所在的燈塔後離開的故事。
看了一會,他轉頭看向窗外。
港口鎮以往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總是很熱鬨,往來的貨船和捕撈船絡繹不絕,後來為了方便交易,索性整個海岸都成了各種海貨的交易市場。而近些年卻由於天氣過於多變冷清了許多,港口停泊的船隻也越來越少。
他在這裡的身份是一家富戶老來得子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他的家離海很近,從窗口望出去,就能看到那片湛藍如同寶石般瑰麗的海,所在的街道就位於其中一個最繁華的漁市中。
夜幕降臨,朦朧的海霧再次籠罩住港口鎮。
路琛將手裡的書放到一旁,走到那跟他差不多大的魚缸前,撚起一些魚飼料丟了進去。
魚群爭先恐後的過來搶食,門外傳來管家和其他仆從交談的聲音。
“最近的天氣真是越來越古怪了,總是起霧。”
“還記得十七號街的哈倫嗎?他不聽勸,非要在霧天出海,結果再也沒能回來。”
“記得,六號街的福克納也是,前兩天海霧重的時候,福克納去他的船上想要把漁網收回來,結果一回來就變得瘋瘋癲癲的,老是說什麼世界末日要來了。”
“上星期起霧的時候,隔壁的沃克說有怪物跑進了他家,還把他養的鸚鵡給啃剩下兩隻腳...”
“確定不是他自己吃的嗎?他之前就一直說這鸚鵡不說人話天天罵人遲早要燉了它...”
“...海裡也總是撈出些奇怪的東西。”
“什麼東西?”
“前幾天有人不小心撈上來一個水棺材,裡麵裝著的屍體又像人又像魚!”
“說起這事…昨天安吉拉跟我說她上次出海的時候撈到一條很奇怪的魚…它一直跟在安吉拉身後,還會叫她的名字…”
“會說話的魚?”
“是啊,不過安吉拉的哥哥不信她說的話,說她是出現幻覺了,然後就把那條魚做成了湯。”
“可惜了!這要是能捉起來賣掉的話估計能賣不少錢!”
“還有總是停在7號港的獵犬號。那個伊文·格雷長得跟他祖父一模一樣,有傳言說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這怎麼可能呢...”
…
路琛聽著門外傳來的談話聲,繼續投喂著魚飼料。那雙幽綠的眼睛並沒有在看那群爭搶著吃食的魚群,隻是透過玻璃看著牆壁上因為潮濕洇出的一塊黴斑。
等到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幾個仆從都離開了,隻剩下老管家待在樓下。
父母由於工作的原因總是會離家很久,平時也就隻有幾個負責打掃的仆從會來,打掃完就離開,因為這裡的小少爺脾氣有點古怪,並不喜歡有其他人留在身邊。
到了深夜,窗外已經一片漆黑,沒有人在起霧的夜裡點燈。
一片寂靜中,路琛突然聽到樓下傳出一些細微的聲響,老管家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但叫聲到一半便頓住了,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
港口鎮治安並不好,時不時會發生搶劫謀殺案。路琛家裡也遭過幾次賊,隻不過沒一個能完好的走出去。
他從抽屜裡抽出一把手/槍,提著手電筒走出了房間。頂燈被什麼東西給破壞了,不斷在往下掉玻璃渣,搖搖欲墜。
路琛順著樓梯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