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飯館繼續裝修, 巒家兩個孩子被賈氏留在護國公府儘孝,孫永拜托給於弘溈後巒星河啟程回九方山。
這回他獨自一人,途中不看風景不做逗留, 從水路直接坐商船五日便趕回了容城縣。
巒老頭似是猜到巒星河此去都城不會再帶孩子們回來,到家時爹娘早將行囊收拾好,就等著來接他們一同啟程。
巒星河連口舌都沒廢, 休息幾日後, 將房子交托給周家便帶著父母和外甥女啟程前往都城。
臨行前雖說房子托給周家幫忙看顧,但巒星河知曉周家應該在縣城裡買了宅子,山中這處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注定將被歲月帶走。
三足聽聞要離開九方山,悄悄獨自進山兩日後,帶著滿身露珠回到家裡,自那日起便不再進山了。
巒星河原本以為巒老頭會舍不得自己親手蓋起來的宅子,哪知人家比他想得更加長遠,深知為了子孫後代必須往前看, 一路上連連催促著巒星河彆耽擱功夫。
就這麼緊趕慢趕, 四人一狼隻用了小半個月便回到了都城。
而此時還未取名的鋪子已然修好, 定做的桌椅板凳也全送進了飯館之中。
所有東西擺好, 飯館裡好似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門板一移開就是滿屋子的桐油香。
錢氏一遍遍地撫摸著桌麵灶台,分外感慨她還有享福的一天,就是做夢都從來不敢夢到自己竟然來了都城。
飯館的主人一回來, 定做牌匾擇日開業之事便正式提上了日程。
就這樣忙忙碌碌小半年,一切終於準備就緒。
***
六月初八, 晴。
位於都城陽關大街街尾的商鋪在幾個月的關門重裝後突然開業。
早上推著車來擺攤的攤主們赫然發現這家名為[巒氏鮮蕈館]的飯館悄無聲息敞開了大門。
有人好奇往裡一探,準能看到灶台後站著個身形高大的漢子挽了袖子正往大鍋裡放著菜還是肉。
離得太遠,看不清究竟是何物, 但隱隱傳出的香味卻不能作假,很快就吸引了不少早早出門的食客注意。
一對身著綢衣,身形皆圓潤的父子就是其中被吸引而走到飯館門口駐足觀看的人其中之一。
兩人長得似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當爹的名叫範金豐,長得慈眉善目身形高大,是都城內有名的“老饕餮”
兒子稍微年輕些,青年長得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副有福氣的模樣。
父子倆是這條街上的常客,每日早晨他們會步行路過,選個攤子飽餐一頓後慢吞吞地去往自家布莊。
範金豐出手闊綽,吃得滿意了還會隨手打賞,凡是他認同味道不錯的飯館或是食攤,保準有人跟風去品嘗。
不少新開的飯館對範家父子又愛又恨,一句話能盤活快要倒閉的食肆,一句不好吃的點評同樣會影響其生意。
[巒氏鮮蕈館]的前身就曾被範金豐點評過“難吃”二字。
此後餛飩鋪的生意雪上加霜,才導致老板心中漸漸起了將鋪子賣掉回家養老的打算。
圍觀的人見範家父子出現,自覺地讓出條路,任由二人慢悠悠踱步上前。
“這不是那家連點豬油都舍不得放的餛飩館?”範金豐搶先開口,皺著眉抬頭打量起新飯館招牌:“巒氏鮮蕈館?”
“蕈?爹,蕈不是吃了會鬨死人?”兒子範光宗跟著皺眉,濃眉緊緊皺著看向廚房內自顧自忙碌的人。
範光宗沒聽過,當爹的範金豐見多識廣,卻是品嘗過幾回大酒樓裡的鮮蕈雞湯。
那酒樓廚子曾說過,這鮮蕈若是會做,完全能當得起聲“山珍”
聽聞不少大戶也專門派人采買鮮蕈嘗鮮,隻是會辨彆有毒與否的人很少,所以常吃的品種也就那麼兩三種。
“如果會鬨死人,那掌櫃的還開飯館作甚,咱們進去瞧瞧。”範金豐撩袍跨入門檻。
大堂裡香氣更加濃鬱,肉香與分辨不出來的鮮味不停鑽進父子倆鼻孔。
“好香,兒子還聞到肉醬的香氣。”
好幾種香氣混雜卻完全不叫人混亂,反而融合到一起後有種奇異的誘人之感。
“兩位想吃甚可看牆上的木牌,想好了告訴我一聲就行。”
灶台後,巒星河抬手指了指身後牆壁上掛滿的木牌子。
牌子手掌大小,分為左右兩邊。
左邊寫著晨食的牌子隻有十來個,右邊晌午那邊菜色至少二十道。
範金豐父子不約而同看向左邊牌子,範光宗還是頭回看到有如此多選擇的晨食,不由小聲地念出了聲。
“鮮蕈麵……”
排在第一個的就是鮮蕈麵條,隨後還有些跟蕈有關的米粉和包子。
讓範光宗比較感興趣的是後麵出現的幾個帶鹵字的吃食。
“老板,這鹵肉麵是啥?”範金豐同樣疑惑,說話時眸光不停瞟著巒星河以及那口不停翻滾的大鍋。
“鹵肉麵是乾拌麵條,沒湯,但會送一碗雞肉鮮蕈湯。”巒星河手握湯勺,在大鍋裡攪了幾下,舀起,滿滿一勺子雞肉與白色菌片。
“這蕈……沒毒吧?”範金豐還是有些不放心。
巒星河笑得和煦,也沒說話,而是放下勺子指了指廚房旁的一張桌子。
那張桌子就放在前廚內,圍坐著四個年歲不大的孩子,四人各自捧著個大碗,埋頭正在喝湯。
看湯碗裡不時被送進嘴裡的蕈,不正是鍋裡翻滾著的雞湯。
“這四個孩子都是我家的。”
很簡單一句話,立即讓範家父子知曉人家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方式,還有什麼比自家人都吃更具說服力。
“給我父子二人來碗鹵肉麵吧。”範金豐打定主意,眸光從大鍋劃過:“這湯也給我們添上點。”
“二位隨便坐,這就做。”巒星河笑。
這個世界沒有科技產品,要想吃碗麵條得先揉麵團。
巒星河扯出坨發酵好的麵團,搓揉伸拉,眼見著麵團變成了細細的麵條丟進鍋裡,孩子們也都吃完了抹嘴下桌。
“你們路上不得停留,看好兩個弟弟。”
巒武從櫃台裡拽出幾個青布縫製的布包先給兩個弟弟掛上,隨後他彎腰提起地上最大的一個掛到肩頭,聽巒星河囑咐,忙不迭笑著答應。
“爹,中午阿永想吃炒飯,你多放幾個雞蛋。”巒文眼巴巴地望著巒星河……身後的蒸籠。
“我沒說想吃炒飯。”被誣陷的孫永趕忙證明自身清白,說著舔了舔嘴唇:“舅舅,我想吃雞肉。”
“好好好,等你們下學炒飯和雞都有得吃。”巒星河哭笑不得,又不能無視巒文期盼的眸光,隻得又轉身從蒸籠裡拿出幾個包子包好遞給巒武:“休息時再吃,彆讓阿文撐壞了肚子。”
在護國公府住了將近一個月,天天山珍海味的喂著,巒文這小胖子反倒是瘦了許多。
巒星河一回來就哭著喊著要回來,到家就嚷嚷著國公府的飯菜難吃,這些天像是報複似的食欲又大了不少。
巒星河生怕他撐壞腸胃,每天飯菜都要克著些才行。
心滿意足的小胖墩終於舍得邁開步子,牽著孫永的手一行三人離開。
“舅舅,我去後院幫姥姥洗蕈。”
四人中年紀最大的孫淑君已長成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一頭烏黑長發紮成條辮子垂在腦後,說話落落大方,完全沒了初見時的乾瘦怯弱。
“去吧,洗完你就回屋去玩吧。”巒星河笑回,同時心中也在盤算著要不要給外甥女找個女子學堂認幾個字。
恍神的片刻間,鍋裡的麵條逐漸浮了起來。
巒星河將灶膛裡的柴火往兩邊扒開,將麵條撈出放到個瓷白碗裡,接著舀上大勺肉醬和豆芽韭菜。
調料放好後,兩個巴掌大的碗裝了滿滿一碗湯,看飯館裡沒人進來,便親自端托盤送到範家父子麵前。
父子兩人選了個大堂靠窗的位置,窗口外就是後院河岸轉角處。
地裡隻有些剛種下的綠菜剛冒出苗,入目處也沒瞧見其他,範金豐就是奇怪地聞到了桃子香,而且光是聞好像就能想象出有多甜。
奇怪的感覺使他不停往窗外探出身子,但無論往哪邊都沒瞧出個所以然來。
一等巒星河來,範金豐就迫不及待地問起。
“是我家後院種的桃樹熟了,等會我摘兩個給你們嘗嘗。”
[全界淘]裡買來的果樹全部是成樹,巒星河種下時樹上就已經結了果子,這些日子適應土壤後更是大麵積爆果,香味濃鬱得在家裡都能聞見。
“那感情好。”
範金豐滿足,這才將眸光轉向端上來的鹵肉麵。
都城內也有麵館賣乾拌麵,都是炒好菜碼之後蓋到麵上,顏色完全沒有褐色醬肉與翠綠搭配能給人以如此強烈的視覺衝擊。
首先色香味中色一關在範金豐父子這算是過關了。
“辣椒你們自己放,有事的話叫我就行。”放好麵碗後,巒星河折回廚房。
店外有人見範家父子進來,有人沒忍住好奇心跟著進來湊熱鬨,灶台前站了三三兩兩的人交頭接耳。
其中一婦人就住在這條街,看到木牌上一碗麵條竟然要賣十文錢,當即就撇了嘴轉身離開。
一斤肥肉賣十五文,門口的陽春麵才四文錢,這都快趕上人家的兩碗半了。
婦人覺著巒星河這飯館最多開上半個月就要倒閉,出門就跟在看熱鬨沒離開的人連連擺手:“太貴了太貴了,吃不起。”
有人走,也有人好奇心重,巒星河一來就問起範家父子點的什麼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