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
大堂裡突然有人邊高聲說著話邊往門口走來:“掌櫃的,你這鮮蕈……”
“我就說這蕈有毒吧,咱們還是彆嘗了,小命要緊。”有人慶幸地拍著胸口小聲嘟囔。
下一瞬範金豐的下半話跟著說出,內容卻是與大家想的截然相反:“蕈湯還有嗎?再給我來兩碗帶走。”
“範掌櫃的,此蕈果真如此味美?”書生模樣的老者捋著胡須,狐疑道。
範金豐隻顧得上點頭,眸光盯著巒星河的動作,見他笑了笑抱歉道:“免費的湯隻有一碗,單賣的話十五文錢一碗。”
“這樣,你給我來兩碗帶走,然後再給我父子上兩碗。”範金豐才不介意巒星河賣多少錢,豪邁的一甩袖口笑道:“我帶些回去給我老娘嘗嘗,她指定喜歡。”
“這鮮蕈湯最好是趁熱吃,涼了怕壞肚子。”巒星河輕聲解釋。
雖然這鍋湯全部用的是無毒菌子,但為保萬無一失,巒星河還是不打算外帶,於是又笑著擺了擺手:“範掌櫃還是將兩位長輩請到店裡來品嘗為好。”
“巒掌櫃說得是,是範某考慮不周,明日……哦不,晌午你給我留一桌子菜,我帶家人來吃可行?”
“範掌櫃的儘管來便是,今日剛好有剛采回來的蕈,還有湖魚。”巒星河道。
“那感情好,先給我來兩碗湯,麵一會兒該坨了。”
其實麵條範金豐還沒來得及嘗,蕈湯下肚後他就忙不迭來加湯,走前連拌勻都忘記了。
巒星河從櫃裡取出兩隻麵碗,滿滿兩碗湯裡雞肉和蕈多得都冒了出來,如此一看十五文錢還真不貴。
等範金豐端著湯離開,就有不少人點下範家父子相同的麵條,嘩啦啦坐到了一堆。
“爹,麵條好吃,您快吃。”
回到桌前的範金豐剛放下湯,就瞧見兒子碗裡的麵條已吃得乾乾淨淨,就是碗底醬料都刮了個乾淨。
端起剛買的雞湯猛喝幾口,範光宗舒爽地發出長長一聲喟歎。
“這麵果真如此好吃?”與範家父子相熟之人好奇地追問,範光宗掏出帕子一抹嘴,點頭如搗蒜:“實乃在下這些年所吃最是美味的麵條之一。”
“嗯嗯,確實好。”
剛嚼了幾口的範金豐立即點頭,嘴邊一圈褐色醬汁也沒阻擋他趕忙挑了第二筷子晾涼。
醬汁濃香掛滿麵條,又香又辣,麵條勁道十足,每嚼一下便能立刻感覺到舌尖有香味竄走。
不知這肉醬是用什麼醬炒的,餘香綿長直往腦門鑽,加上爽脆的豆芽和韭菜,每一口都像沒吃夠似的迫不及待要往嘴裡送第二口。
父子倆饕餮之名在外,見他們如此肯定,剛買了麵條的人也大多期待起來。
***
飯館外,剛繞過街道轉角的巒武幾兄弟也遇到了難事。
剛一離開家沒多久,巒文就嚷嚷著餓了要兄長將包子拿出來吃,所尋的道理還讓巒武沒法反駁,萬般無奈下隻得停下從布包裡拿包子。
“大哥,爹說過鮮蕈包子冷了之後有毒,咱們趁涼之前先拿出來吃掉如何。”
“大哥,於夫子不準咱們在書堂上吃飯,免得臟汙了聖賢之地。”
“大哥……”
“知道了知道了。”
熱氣十足的油紙包解開,香氣立即飄散開來。
香氣中若有似無的鮮味卻不是蕈的味道,巒武立即知道這幾個包子是河蝦包,巒星河根本沒給他們裝蕈包。
但此刻後悔已無事於補,兩隻爪子早已伸出,一人拿了個包子塞進嘴裡。
“文哥,你說舅舅是啥時學會的做飯,比姥姥做的飯可好吃多了。”
一口包子下肚,孫永立即砸吧著嘴唇感慨,前些日子他就像是在夢裡,每一日睜眼都有不同的吃食,好些連見都沒見過。
巒文像是個小大人,狠狠咬了口包子後含糊不清道:“奶做菜舍不得放油,哪舍得讓爹下廚……”
自以為尋到真相的兩兄弟此刻隻覺得快樂無比。
巒武覺得不餓,看兩個弟弟狼吞虎咽,趕忙又將斜掛的瓷瓶取下,扭開蓋子遞過去:“你們慢些吃,先喝點酸梅湯。”
兄弟三人吃吃喝喝的景象早映入路旁一直在乘涼的一隊人眼中。
看穿著,這隊年輕男子是某家侍衛,幾人護衛的主子就坐在涼亭中乘涼,手中同樣捧著個瓷瓶正在喝。
年輕姑娘看看自家早被捂得溫熱的瓷瓶,再瞧瞧巒武小心抹了下瓷瓶上的水珠,頓覺口中的綠豆湯沒了滋味。
“雲三,你去問問那幾個小孩兒喝得是甚?”
雖然遠遠聽到酸梅湯幾個字,但她從未喝過,更不知為何物,府裡每年喝吃到的糖梅子酸得倒牙,更彆提用來煮水喝。
“尋常人家的吃食怎會得了你眼,問了也白問。”同行的青年男子掀了掀眼皮,開口打趣起曆來挑嘴的胞妹。
府中錦衣玉食又有何用,祖父父親就差沒將宮裡的禦廚請回府中,就為了雯兒能多吃幾口飯菜。
就在雲三得令轉身走向兄弟三人之時,情況突變。
一群黑衣侍衛從街角轉來,急急忙忙奔到巒家三兄弟麵前,為首的侍衛彎腰拱手,跟著送上幾個書箱。
雲三連忙退回來向主子請示,郭暄皺眉,細長眸子看向為首的侍衛頭子,突然道:“護國公府的護衛?”
“就是那家剛找回外孫的護國公府?”
後宅之中婦人們每日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便是各府秘事,護國公前些日子大擺宴席,向朝中好友介紹剛尋回來的兩個外孫。
聽聞就是聖上和太子都派人送了禮來,母親與姨母們都笑是哪兩個小子飛上枝頭做鳳凰了。
但眼下看幾人穿著,簡單細棉袍子,身上也無多餘配飾,一點大家公子的做派都沒有。
“看來傳言果真是傳言,護國公府並不是傳聞中那般寵愛這兩個外孫子啊!”郭雯搖頭歎道。
“護國公府這兩位少爺有些意思!”郭暄啪一聲收回折扇,坐直身子看向兄弟,並不讚同妹妹的猜測。
“你回去跟外祖父說,我們習慣了布包,書箱礙事。”
“爹說我們年紀還小,這些玉簪玉佩容易撞壞,及冠之後才可佩戴,這些也用不上。”
郭暄瞧見那侍衛捧出堆金銀玉簪,個頭最高的巒武毫不猶豫地便擺手拒絕,至於兩個小的,此刻正搶奪那壺酸梅湯,根本連看都沒看那邊。
金銀玉器對他們來說竟然還沒那壺水有吸引力。
侍衛們無奈離開,走前又讓幾人中午去護國公府用飯。
這回拒絕的不是巒武,人話都還沒說完,巒文就跳起來大聲反對,這回倒是注意到了侍衛們的存在。
“我爹晌午要給我做炒飯,我才不去國公府呢。”
孩子的理直氣壯讓郭暄不禁莞爾一笑,有些好奇起兄弟倆口中提到過無數次的爹究竟是何方神聖,怎會養出來兩個如此妙的兒子。
這兩兄弟可比他們侯府的堂堂弟們招人喜歡得多。
“大哥給你去問那酸湯子究竟是何物?”
國公府侍衛們失望離開,郭暄抖了抖袍子走出亭子,在幾兄弟搶先離開前攔住了幾人的去路。
“不知幾位小公子手中的酸梅湯在何處所買,舍妹饞得不行。”
“哥,你汙蔑我。”
郭雯從亭中奔出,粉拳直接捶了好幾下兄長,這才羞答答地看向巒武:“我隻是從未聽過酸梅湯,好奇罷了。”
“這是前麵街上[巒氏鮮蕈館]的酸梅湯,若是小姐不嫌棄,我將我弟弟這瓶送給你。”巒武朝兩人拱手,說著朝巒文招招手。
巒文非常不願意,但看這兩人不像是付不起錢的樣子,勉勉強強將自己掛著的瓷瓶取下交給郭暄。
剛送出去就伸了右手,擺明是要錢。
“阿文。”巒武按下弟弟的手,忙又朝兩人拱手:“若是喜歡,二位可去我家飯館用飯,我們上學要遲到了,這就告辭。”
“幾位小兄弟慢走。”郭暄笑嗬嗬地拱手。
方才對金銀珠寶不屑一顧,轉眼間倒是連瓶糖水都舍不得給,郭暄隻覺得巒文更有意思了。
幾人跑遠,郭暄低頭看向自家妹妹,卻見她嘴裡嘟嘟囔囔好似正在嚼著什麼。
“大哥,好甜的酸梅。”
郭雯將瓶子遞給郭暄,嘴唇又動了好一會兒,噗一聲吐出顆核來。
酸酸甜甜的氣味直衝鼻尖,郭暄湊近細問瓶中香氣,頃刻間右手又被妹妹拉住,搶過瓶子後猛地灌了一大口,接著直接同手指撚出顆比夜明珠還大的紫色酸梅。
郭暄先是被妹妹直接上手的粗俗行徑驚了一跳,剛想嗬斥她不懂禮數,轉瞬間又見那顆從未見過的紫色酸梅,又是一怔。
“這是酸梅?”
“是酸梅。”郭雯二話沒說,直接將本世界被稱呼為酸梅的楊梅進郭暄嘴中,自己又伸手撚了顆。
“如此味道的酸梅,真乃是本少爺平生未見。”
酸甜中帶著絲桂花香的汁水溢滿口中,暑氣好似一下子被冰涼酸甜的口感衝散。
郭暄一個激靈,也不由感慨道。
“哥,咱們去那個甚鮮蕈館瞧瞧吧,彆的先不說,就是買兩罐子酸梅湯回府孝敬祖母也行,你說如何?”
幾口酸梅湯喝得郭雯胃口大開,不惜搬出祖母提議道。
郭暄倒覺得妹妹的法子再好不過,要想在幾房子弟中脫穎而出,就是先得籠絡住祖父祖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