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風從萬生三相鏡裡衝出來時,蜃樓已經被攻破了。
他們如今所處的位置是一處相對平坦的土丘,中間還擺著蜃樓裡那幾張被砸爛的木桌殘骸。
沒了燈火,僅有月色照明。一群不認識的黑影正打作一團,完全分不清敵我。看數量的有三十來個。而紀懷故被護在人群外圍,手裡舉著麵樣式古怪的羅盤,試圖操縱三相鏡。
傾風一時弄不清狀況,從混亂中尋找狐狸的蹤跡。
那少年受了傷半跪在地,見她出現,眼神一亮,先行告狀道:“陳傾風!他好惡毒,他想把你們都關在鏡子裡!”
傾風倏然轉身,身形輕如鴻雁地往前踏了兩步,踩中一塊不知從哪兒劈下來的木片,朝紀懷故的方向踢了過去。
幾名侍衛對她極為警惕,擔心同先前的那個杯子一樣勢大難擋,或另藏玄機,不敢貿然,當即拉著紀懷故往邊上一閃。
結果就近的侍衛隻抬刀一砍,便將木頭劈成了兩半,摔到地上。
柳隨月等人緊隨其後跑了出來,咋咋呼呼地喊:“怎麼了怎麼了!謔——好熱鬨!”
紀懷故被打斷施法,惱怒發狠道:“陳傾風,你居然信一隻狐妖的話!”
傾風拍了拍衣擺:“那不如你先說說,你方才在做什麼?”
紀懷故麵不改色道:“自然是要救你們出來!誰知道在裡頭關久了會出什麼事?”
“放屁!”狐妖破罵道,“我三相鏡的出口根本就沒關!”
柳隨月循著聲音望去,驚道:“狐狸,你還這麼小啊?”
少年看外表隻有十四五歲,個子還沒她高。就算被打得半殘了,頭還高傲地揚著,眉眼間的神態比傾風還要囂張。
傾風戲謔道:“彆叫他的樣子給騙了。當年闖到我師父麵前撒野的時候他就長這樣,被砍了兩條尾巴以後,好像更小了。”
狐妖頓時火冒三丈,邊吐血邊叫道:“你還敢說!咳——要不是沒了兩條尾巴,我怎麼會打不過這畜生!”
紀懷故暗自翻轉手中羅盤,手指順著上麵的籙文飛速畫了幾筆。在傾風等人尚未戒備時,幾個原本正在纏鬥的黑影不顧自身安危,齊齊朝著狐狸殺去。
這偷襲來得突然,狐狸還以為他會對傾風等人有所顧忌,嘴裡發出一聲尖銳的狐嘯,竟不後退,又從袖中摸出個法寶,看也不看就朝前扔了過去。
傾風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躲了個不良於行的女人,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攥緊了他的衣角,神色惶惶。
呼嘯聲令數道黑影的身體在半空止了一瞬,那法寶飛到空中立即變成一把通體碧綠的長劍,被隨後趕來的傾風接在手裡。
突襲的一共七人——準確來說該是七隻妖,動作最快的已殺至狐狸身前,距離傾風有三尺之遙。
她尚未落地,左手按住腰間的麵骨,凝聚妖力,喝了聲:“舉父!”
七隻小妖竟然都沒受到麵骨的壓製,連一個搖晃都沒有。
傾風眸光閃了閃,落地後雙足往前輕蹬,瞬息將距離拉近一半,劍氣正要從那妖物後背刺入,又聽狐妖大叫:“彆殺他!”
傾風:“??”
她“嘖”了一聲,懶得再管。劍鋒順勢旋了半圈,繞至身後,擋開襲來的武器。
劍在她手中快得隻能看見模糊的光影,此刻被她拿來當刀用,劍身橫拍在臨近那妖的脖子上,還有閒情詢問:“也不殺他們?”
狐狸擋了那妖怪的一劍,一掌將他拍回傾風身側,不慎扯到傷處,又是一麵吐血一麵應聲:“對對對。”
傾風:“……”我對你個頭。
狐狸帶領的那幫小弟怕傾風抵擋不住,趕緊追了過來,又一次加入混戰,替她減了負擔。
柳望鬆機敏往後撤退,提前避開衝擊,站在外圍風度翩翩地看戲。
柳隨月趁局勢暫歇,滿地找自己先前丟失的武器。而袁明則躊躇不定,不知該出手幫誰。
柳隨月摸到長棍,順勢翻滾一圈,起身後揮舞著長棍擺出作戰的架勢,決定跟著傾風的路子走。
陳冀的弟子行事相信自有分寸,哪怕真出了什麼問題,也有陳冀出來收拾,倒黴不到她頭上。
然而她本就不大認臉,荒野郊區的光色又昏暗,她一根棍子舉了半天,眼都花了,還是誰都認不出來,問:“狐狸,你的兄弟們窩裡反了?怎麼這些全都是妖啊?”
狐狸額上被嚇出一層冷汗,嘴角被鮮血染得殷紅,更顯得臉色慘白,他捂嘴咳了兩聲,沉悶道:“那些不是我的兄弟,厲害的那幾個,都是他煉製的妖傀。”
“傀儡妖?”傾風一腳踢開近身的的小妖,斜眼朝紀懷故看去,“好大的本事,難怪我覺得這幾隻小妖不大對勁,麵骨的震懾都對他們不起作用。”
柳隨月一聽就知道問題大了,心臟提了一下,頓時頭皮發麻。
煉製傀儡妖在京城權貴的圈子裡其實不算罕見,她不算消息靈通也偶有聽聞。
畢竟能修煉成人形的妖精大多法力高深,若能驅用,比普通的武者要強上數倍。加之十五年前那場大劫,人族損傷慘重,難保有人對妖族還心懷怨恨,暗中將犯錯的小妖修成傀儡以泄私憤。
可縱然再多理由,這都是見不得光的邪法。
先生尚在,無人敢猖狂地將其搬到台前。刑妖司的人雖也憎恨厭惡,卻因牽涉過多,難以搜證,隻能束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