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劍出山河(2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6203 字 8個月前

陳冀抬高視線,望著渺遠的某處,回憶著道:“當時先生將我們四人排到一起,我四人……當然主要是另外三人性情桀驁,不服管教,見麵就掐個你死我活,非要爭個高下。於是就互相比劃了一下,定個先後,省去那些徒勞爭吵。”

他說到一半,還得停下來自吹自擂一句:“你師父我,一劍驚鴻!”

傾風連連點頭:“是是是。”

陳冀眉飛色舞,過了那麼多年還為此事深感驕傲,爽朗笑了兩聲:“自然成了大哥!”

傾風捧場地鼓掌。

“紀欽明最次,他是四弟。不過他這人很有意思,敢拋得下臉麵叫我大哥,還為我們幾人端茶倒水侍奉了一個月。他技不如人,所以不覺得丟人,隻暗恨自己資質平庸。我們四人誌氣相投,滿口大話。猖狂得很。”

陳冀說到這裡,都還是神采奕奕的,有種年輕的蓬勃朝氣。

這段輝煌而溫馨的過去,在他跌宕的人生裡大抵彌足珍貴,可惜不多,往後便隻餘殘山剩水。

他說完此處情緒也中斷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表述後麵的故事。

雖然一切都是他的親身經曆,可被他掩埋在厚重的風沙裡,少見天日,所以再次勾起時有種昏黃、陌生的生澀感。

隻是不知為何這陳年的酸楚還會這般濃烈,他一掀蓋子,喉嚨就被熏得嘶啞。

“十五年前那場大劫,老二去了妖境,老三是陳氏家主的長子,隨那六萬將士一起下落不明。我也要來橫蘇,紀欽明是不同意的,他覺得我該留在京城,等來日成為劍主,再殺入妖境。他極力勸阻我,可惜我意堅決,孤身南下。”

“無人願意隨我來,他以為我能死心,沒想到我這人倔強。後來快天亮的時候,他還是心軟,冒險帶著小股親衛過來支援。他堅信我會是下一任劍主,想追隨我收拾山河。不料我變得這般蕭索,他痛心疾首,恨我自殘,導致人族也行至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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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陳冀也是這樣滿頭白發地坐在火堆前。不過當時他一言不發,自己對未來也有許多迷惘不知。

紀欽明看著他,久久等不到他出聲,家國遭屠、兄友遇難的悲憤都在頃刻間爆發了出來。他的情緒很不平靜,衝過來對著陳冀拳打腳踢。

陳冀安然坐著,紀欽明打了他兩下,自己卻頹然沒了氣力。

當天晚上的對話,陳冀記得一清二楚。

陳冀仰起頭,平靜問他:“你覺得人族為何百年未出劍主?”

紀欽明看著他的皺紋與白發,每一眼都覺得刺痛,大聲吼道:“因為人族勢弱,因為我們不夠強!隻要實力夠強,必能撼動山河!”

陳冀說:“我覺得不是。自龍脈斷裂起,自人族自棄起,自人、妖兩境封閉起,我們人族就失了進取的銳意。提起妖族就栗栗危懼,如臨深淵,隻能膽戰心驚地守著那片斷山,等著有人再斬一刀,再苟活數年!界南若失,我縱然修煉出通天的劍法,也不可能拔得出社稷山河劍!”

就同妖王說的,人族的脊骨斷了,哪裡還會有國運之劍?

陳冀自那七劍之中有所了悟,前路雖險阻,可他終於找到了正確的路。

人族數百年來一直回避的,最難、最長、最遠的路。

他問:“而今人族需要的,不是獨獨一個劍主。就如同先生,就算他能測算天機,又如何?這世間事事皆能如他所料嗎?憑他一人能力挽狂瀾嗎?”

紀欽明隻感絕望,看著陳冀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更覺悲憤。

他們兄弟四人,三個都是百年難遇的奇才。

如今一個死生不知,一個叛離人境,一個自甘墮落。偏偏他們都不覺錯。

“你又怎麼知道不能?人族又能再用幾年重新等一個陳冀!世人沒有那鋒銳之心,你陳冀也沒有了嗎?!當年那個豪情萬丈的人是誰!說要帶我蕩平妖境的人是誰!”他哭得涕泗橫流,毫無形象,又來抓陳冀的衣領,質問他,“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告訴我陳冀去哪裡了,我兄弟去哪裡了!”

陳冀淡然地說:“說明這是我陳冀的命。我隻能做這明火,我隻能做清道的人。我為他守這界南,我要告訴所有人,天下蒼生!人族的脊梁,隻要有我陳冀在,就不會,也再不能,往後倒退半步!”

紀欽明隻覺這群天才都天真到荒謬,第一次那麼痛恨天道不公。仰頭大笑出來。

“好,你們都英勇!你們都要走你們的道!”紀欽明指著他咬牙切齒道,“陳冀,你就爛死在橫蘇吧!你就把自己跟他們的屍骨葬到一起!我要一個人回京城,我來守這蒼生!”

火舌燎到了空氣中的灰塵,微末的火點在風中飄散。

木柴燒焦的氣味帶著一絲絲的苦,浸透了十五年的時光。

傾風聽著他的聲音,仿佛看見故友分崩離析,誌朋分道揚鑣的結局。心下感慨叢生,又不知該作何評價。

“他撿走橫蘇的妖族屍骨,大家都知道。他棄武從政,當年他說他是為了山河社稷,我信。”陳冀搖頭說,“可惜我二人,不同道。不知他這十五年來,變成了什麼樣。”

作者有話要說:  10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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