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師叔開解他:“張尚書,我想你是多慮了。照我來看,虛遊這個性情,怎可能做得了劍主?反正我家那個,是不可能的。”
另外一人附和道:“你瞧我們這些弟子同是一副邋遢散漫的做派,真要遇上什麼危險,難道能指望他們頂上什麼大用?可我們還是不拘著他們來參加持劍大會,因為——”
幾位師叔異口同聲道:“他們不行啊!”
張虛遊與父親追逐,腳上鞭上疼得齜牙咧嘴,仍不忘為自己辯白:“周師叔,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可你說的這話我不能苟同!起碼我比柳望鬆強得不是一星半點!”
柳望鬆成了過完河被拆掉的那座橋,氣得做口型大罵。柳隨月笑得前俯後仰。
幾人七嘴八舌地揶揄道:
“張尚書,來都來了。”
“虛遊還小,你哪能管得住他?”
“張尚書,自困了,你這是看不開啊。”
張父跑了這一路,本就累了,見那麼多人開口相勸,亦不想在先生殿前爭吵。知道今日已成定局,兩眼猩紅地瞪了張虛遊最後一次,收起短鞭道:“我往後不會再管你!你愛做什麼做什麼!”
說罷怒然拂袖,大步離去。
張虛遊從銅鼎後走出來,朝著他的背影深深一鞠躬,高聲道:“父親,我有自己的道,你護我再遠,也得我自己走!戟折鉤沉也好,悲涼頹敗也罷,因是我自己選的,我才叫張虛遊!兒子不孝,請父親保重!”
傾風聽著,原還以為他不經世故、懵懂無知,現下才發現他嬉笑怒罵本心通透。舍得起自是放得下,道心堅定。
無趣。
還不如去找狐狸閒扯。
張虛遊正經不過片刻,見父親已經走遠,直起身,高抬著手臂朝四麵招呼,儼然當自己是此地之主:“諸位,想參加持劍大會的趕緊,現下我已報名,明日可就沒有了!”
周圍人笑罵他不要臉,他不甘示弱地回了兩句,轉身朝著柳隨月走去。找了一圈,疑惑道:“剛才站你身邊的那位師妹呢?”
柳隨月指著上山的路,說:“去找先生了吧?”
·
傾風順著山道往上,拐過轉角,遠遠就見狐狸坐在白澤寢殿前,表情鬱鬱寡歡。
頭上的發繩解了一半,長發披散下來,顯然比先前短了一截。
傾風停在他跟前,他也隻撩起眼簾掃了一眼,沒什麼心情搭理,專心整理自己的碎發。
傾風抬腳輕輕撞了他一下,問:“你頭發怎麼了?”
“唉,昨日參加持劍大會,險些就要成功了,結果那群老頭兒不講江湖道義,急眼了,四個聯合起來對付我一個,還把我頭發削掉了一截!”狐狸拍腿大怒道,“賠我一百兩就想私了嗎?做夢吧!我今日還要去!”
傾風驚道:“你參加持劍大會做什麼?”
“好玩兒啊!”狐狸說,“這麼好玩的事情為什麼不去?”
傾風探手去摸他的額頭,被狐狸一把推開,惱道:“去!你才有病!”
傾風笑了下,剛想陪他坐會兒,狐狸又說:“你師父在裡麵,進去好些時間了。”
傾風意外道:“我師父?”
“我偷……意外聽了點兒,沒什麼意思,就在商討刑妖司的什麼安排。白澤想讓他幫忙操練今年大會入選的弟子。”狐狸壓低了聲音,給她指路,“後麵的後麵,站在那扇側門邊上聽得比較清楚。”
“嘖。”傾風不屑道,“我怎麼可能做那樣的事?來了刑妖司還敢做賊,你膽子好大。”
她提著衣擺在狐狸身邊坐下,沒多久,狐狸終於束好頭發,向她借萬生三相鏡一照。
傾風把鏡子給他,順勢起身朝回廊走去。狐狸見狀回過頭,輕嗤一聲,也不管她。
傾風側身站在門外,以為是狐狸誑她,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兩人對話的聲音。
二人交談節奏緩慢,不知為何陷入僵持,白澤似在詢問陳冀對幾名年輕弟子的看法。
陳冀認真答了兩句,聲音發緊,忽然道:“先生,刑妖司的事,我實在幫不上什麼忙。”
縱是經過深思熟慮,依舊壓著沉沉的遲疑,他喉嚨翻滾,又停頓了許久,才提起力氣往下說:“我決定今日動身回界南。”
白澤沒有接話。陳冀也靜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