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劍出山河 今朝的荊棘,他替她平了。……(2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5185 字 8個月前

血肉深處的骸骨裡透著一股森然的涼意,叫他在這豔陽當空的正午覺得發冷。冷到要打寒顫。

紀欽明說:“妖王想要懷故的軀殼做傀儡,心神都用在他身上。許是真想培養他做一代劍主,於是送他進刑妖司,為他引龍息。等它日能得白澤青眼,離執劍半步之遙,再奪他心智,登臨人境。好生大費周章,不惜將身邊的臂膀都派了過來。察覺被我發現,與我道出些許實情,用龍息同我交換,間雜諸多謊言,試圖拖延我舉動。”

陳冀不知該用什麼情緒去問:“所以霍拾香的父親,也是你指派的。”

紀欽明痛快應下:“是我。我等都是浮萍客。”

他垂下手,本已凝固的傷口又被他撕下一層肉來,血液染滿他半身,衣服深深淺淺,好似半隻腳墜入地獄。臉上被噴濺出的血珠乾涸了,襯得他表情晦澀難明,又猙獰森怖。

“他們不將我放在眼裡,以為我什麼都不懂。我與張尚書合謀,辨識幾人話中真偽,雖沒探尋出兩境出口,但也窺出了妖王陰謀。”

他知道陳冀想問什麼,不用對方開口,扯動嘴角,無比艱澀地道,

“懷故已無藥可救,近成傀儡。他們以為我顧念親情,不敢動作,會束手作縛,卻不知我這人心性涼薄。我不能留他,亦不想打草驚蛇。這世間確實無人敢殺我兒,思來想去隻有你陳冀。所以我將他送去界南,沒料到,最後是你徒弟殺了他。哈。”

他說到後麵,尾音裡又出現了最初那種詭異的笑聲。這回笑著笑著憋出淚來,與額頭流下的冷汗混在一起,將血漬打濕,糊了滿臉。

紀懷故雖有千般不是,可對他最是憧憬。在他麵前乖巧懂事,滿懷孩童對父親最純真的孺慕之情。所以聽他指使,輕易叫自己送了性命。

說是傾風殺的人,實則是他遞的刀。

屍體運回上京後,紀欽明親手將他下葬,一抔土一抔土地往上埋,直到見不著那張痛苦扭曲的麵龐。

立起石碑時,他站在墳前,恍惚以為自己也不過是塊高壘起的沙堆,忽而來了一陣颶風,於是什麼都不剩。

他也不過是一堆人形的骨灰。

夠了。

總算要結束了。

“懷故死了,他們不想前功儘棄,又來轉投於我,花言巧語百般蠱惑。嗬,倒也算是殊途同歸。”

他深吸一口氣,將浮現出的情緒再次壓沉下去。說得平靜,將後事都安排好,猶如死過幾回,沒有半分留戀。

“你什麼都不必做,將我扔回王府。當是我自斷一臂逼你就擒,順勢送傾風離開上京,讓他們引她去妖境。趁機找到兩境通道,能毀則毀。等傾風回到人境,妖王要借我軀殼臨世,再讓她殺我證道,奠她人境聲名,亦能折損妖王半生修為。”

陳冀聽得心痛如絞,手中長劍輕顫,嘴巴幾次張合,欲言又止,隻抗拒地吐出一句沒用的話來:“何至於此?”

紀欽明看著他,聲音漸輕,搖頭道:“陳冀,你總是太心軟了。你徒弟比你要好,懂得決斷。可她還是差一點,天真成不了事,你該放她去見識這人世的險惡。”

她背後注定要有跗骨的陰暗,腳下注定要踩肮臟的汙泥,劍上注定要流淋漓的血。

然後才能趟過千山、越過萬阻。

這是無法的事。

光憑仁慈,護不了她左右。

今朝的荊棘,他替她平了。

紀欽明耳邊是幻聽,一如陳冀當年對他說的那句——

“這是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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