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裡人不多, 隻有掌櫃與一個掃地的雜工。
櫃子上琳琅滿目的飾品都有,傾風目不斜視地過去,敲了敲桌麵, 問:“金子收嗎?”
掌櫃放下賬冊,不著痕跡地打量二人, 笑道:“收的。”
“你看看,能賣幾錢。”
傾風將扇子放到他麵前的桌案上。掌櫃兩手拿起來, 端詳一陣,態度謙恭地回道:“這個我做不了主,得去請示一下東家,二位請稍坐。三郎,給兩位俠士上茶。”
傾風一路上喝了滿肚子水, 再聽見茶, 便覺得耳邊都有水聲在晃蕩, 委托青年去買點吃食, 晚些給他銀子。
所幸他們鋪子裡有招待用的糕點, 青年利索地端出兩盤, 擺在靠牆的幾案上,躬身請二人入座。
傾風剛一坐下, 就聽林彆敘道:“你賣了我的扇子, 得給我送把新的。”
傾風想說那沒用的東西白糟蹋什麼錢?轉念思及畢竟是人家的金子, 爽快應道:“行吧。”
這一等,就等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
外間天色徹黑,沿街的商鋪關了大半, 行人散去,傾風也吃得半飽了,掌櫃才終於端著個托盤從後院走出來。
他拿起放在桌案上的金扇, 一並送了過來,彎著腰謙卑道:“二位俠士,這裡共是一百兩,已經兌成散錢了。二位看夠嗎?”
傾風拿回金扇,在指尖轉了一圈,笑道:“這是什麼意思?當我二人是搶劫的?”
掌櫃沒回傾風的話,而是抬頭朝門外看去。
鬼火搖晃著在石階上照出一條斜影,王道詢恰好跨過門檻,遠遠站定,出聲道:“狐君。這位先生。”
傾風沒有回頭,隨手抓起一個空盤,朝他砸了過去。
她力勁不大,本是可以輕易躲開的,王道詢老老實實站著,叫她砸了一下。
聽到撞擊的悶響,傾風才轉過頭看他,眼神沒那麼冷了,隻是眉梢微挑,表示自己的困惑。
王道詢衝那掌櫃點了點下巴,後者將東西放下,領著一旁愣神的幫工退回後院。
王道詢扯起個殷勤的笑臉,同傾風行了個大禮,情真意切地道:“昨日因誤會冒犯到狐君,自省一夜,極為懊悔。方才聽聞狐君進城,特意趕來告罪了。我主推崇狐主已久,聞我此番失禮已好生教訓,命我為狐君備下一處宅院以示賠罪,希望莫因此事掃了狐君雅興。”
他快步上前,從腰間摸出一枚鐵牌,兩手遞上:“若是狐君還有什麼吩咐,可直接去找街上巡衛的士兵轉告,在下是昌碣城內負責巡警宿衛的一名武將。姓王。”
傾風瞥去一眼,猶自冷落著他,端起已經涼了的半杯茶水,湊在嘴邊輕抿。
林彆敘似有似無地輕歎,起身將腰牌接過,扶著王道詢的手道:“將軍實在客氣。我師妹不懂昌碣的規矩,要是昨夜驚擾到了將軍辦案,我代她賠個不是。”
王道詢忙惶恐作揖,客套了兩句,推說之後還要巡街,借故走了。
傾風放下杯子,翻看王道詢送來的東西,滿意地道:“昌碣的人還挺懂事。”
她把扇子丟還給林彆敘,又說:“就是這小妖的心眼比竹籃子還多,昨日我差點甩不脫他。”
林彆敘笑道:“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活法,不勤謹些,哪裡能在昌碣混到好日子過。”
傾風將幾串大錢塞進懷裡,拿起墊在下方的一張紙,塞進林彆敘懷裡,催促道:“看看,在哪兒。”
宅院建在城西的一處僻靜街巷,周遭看著有些疏荒,院牆裡擺了一排奇形怪狀的石像,該是辟邪用的,但夜裡長影交錯,看著格外陰森。
裡頭的東西倒是一應俱全,連同換洗的衣服都給備好了,擺在院門入口處。
林彆敘洗漱完畢,草草收拾了一陣,不覺月過中天,準備睡下了。
這幾日風塵仆仆,一鬆懈下來,滿身困乏。
靜謐中,他聽見外麵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推門出去,就見傾風肩上扛著兩袋米,正要往門外去,驚訝叫住人,問:“你去做什麼?”
“我給趙餘日他們送點吃的,之前答應過他們。”傾風單手推開木門,想到自己這幾日裡,除卻昏迷的時間,還沒機會能睡個安穩覺,不是趕路便是比武,不由惆悵道,“我這是什麼勞苦命?片刻不得歇。”
林彆敘皺眉道:“今晚送?走路送?”
傾風無辜眨著眼:“不然呢?”
趙餘日他們村裡沒剩幾粒米了,林彆敘來去匆忙,不知他們窘迫。傾風陪著村裡人挨過兩天餓,對他們的貧苦很是感同身受。
她留在城裡靜養療傷,不定這一晚村裡就要有人餓死。
林彆敘觀她表情領會過來,濃重的睡意被沉鬱的心情驟然驅散,隻道:“那你早些回來。彆叫巡衛發現了。認得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