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千峰似劍 像他這樣的螻蟻,連抬腳邁步……(2 / 2)

社稷山河劍 退戈 8068 字 8個月前

夜間的露水一滴滴從葉子上滾落,久到白重景以為不會有結果了,祿折衝翻了個身,說:“睡醒了陪你出去。”

白重景心頭一喜,可喜悅沒維持多久,又變得沉甸甸的,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惆悵。“嗯”了一聲,跟著在邊上躺下。

天亮之後,聽說兩人要離開,一群小童依依不舍地圍著他們,勸道:

“這個樹洞非常大!靠自己出去你們要走很遠的路!”

“外麵現在很危險。你們不就是從外麵躲進來的嗎?”

“為什麼要走啊?外麵的人那麼壞!”

“你們留下來吧,大不了我們都認你做大哥!”

一張張小臉說得白重景都猶豫起來,祿折衝兀自一招手,沉冷地說:“走吧。”

白重景深埋著頭,快速跟上。

他抓了下祿折衝的衣角,小聲問:“你知道怎麼出去嗎?”

祿折衝說:“一直走,總能走到頭。”

出去的路不知是不是被龍脈下過禁製,走得越遠,道路越是陡峭。妖力也使不出來,隻能依靠步行。

白重景哪吃過這苦?很快便體力不支,累得癱倒。走過一條向下的斜坡路時,一腳踩進被雜草遮掩的坑洞裡,腿骨摔折了,腳上腫起來一大片。

他咬了咬嘴唇,到底是沒哭出來,瘋狂用袖子抹眼睛,將整張臉的皮膚都抹得通紅一片。

祿折衝一聲不吭,將他背了起來,繼續在崇山峻嶺中穿梭。

兩人走了不知有多久,看著兩旁樹木有所變化,可始終沒出這片綠色的天幕。

祿折衝也漸漸精疲力竭,腳步慢了下來,折了根長長的樹枝,在地上支撐著行走。

白重景愧疚地道:“對不住大哥,我是不是太過分了?我隻是太想見我爹了。雖然他總是打我,下回見麵我也要打他,他怎麼能把兒子給丟了呢?”

“你的勇氣,就是跟你爹撒潑啊?”祿折衝笑了笑,吃力地說,“跟你無關,我自己也想出去。”

白重景垂頭喪氣道:“你不用安慰我了。”

他聽著祿折衝短促的呼吸,極目望去,還是前路漫漫,根本看不見儘頭,眼中熱淚翻滾,一咬牙,故作釋懷地道:“算了吧,大哥,我不想走了!外麵那麼危險,我爹又那麼凶,乾脆叫他一個人過去!誰讓他平日老打我,活該沒人送終!”

祿折衝身上的衣服近被汗水打濕,全身肌肉繃緊發顫,因為蓄著力,所以聲音聽起來有些氣短,說:“這裡雖然安生,可不是我想住的地方。天下人要是都死絕了,隻剩我們在這個樹洞裡陸沉避世,又有什麼意思?”

他聲音說著逐漸放低,又驟然拔高:“我看有病的不止是少元山,天下人都有病!我要出去,為這天下祛屙治亂!”

白重景認真看著他的側臉,分辨了一下,覺得他說得是誠心,紅了眼眶,跟著道:“那出去以後你做將軍,我給你做小兵……不,做前鋒!你指哪兒我打哪兒,我們把壞人都打一遍,問他們服不服氣!”

祿折衝低低笑了兩聲,氣喘籲籲地道:“我不做將軍,做將軍不夠。”

白重景問:“那你要做什麼?”

祿折衝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要做妖王!”

不管祿折衝想做什麼,白重景都覺得他能力挽狂瀾。

哪怕他隻是一個血脈普通,沒有天大的機緣,一輩子止境於大道之前的小妖。

識天高亦敢逐高,識海闊亦敢入海。

白重景激情澎湃地應道:“好!那以後你做妖王,我給你做將軍!”

二人沿著山道,顛簸地往上。

天空忽然破開一道口子,耀眼的劍光投了進來。

那道劍氣帶著無上的威嚴,帶著滾走的雷光,帶著極為玄妙的道義,碾壓而來,似乎要將天地一分為二。

祿折衝聽見了龍脈淒慘的咆哮聲,遲疑不到一瞬,滅頂之災降臨時的第一反應,是用儘全身力氣將白重景拋了出去。

而那道未散的劍光,像是從湖麵折射出來的一條銀絲,傾斜著從他身上穿過。

速度太快了,祿折衝沒察覺到疼,隻是木然轉動著瞳孔,看向一旁目眥欲裂的白重景。聽見無數道聲音在耳邊喊:“大哥——!”

那些震天動地的哭聲很快又被浩蕩的山風所淹沒。

祿折衝後仰倒在了地上,手指動了動,感覺身體被分作兩半,全身的血液都流進了泥土,有種無比詭異的感知。

他心緒前所未有地平靜,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是異想天開。

原來千裡之行,像他這樣的螻蟻,連抬腳邁步的機會都沒有。

算了……

算了……

……可還是有些不甘心。

憑什麼?!

祿折衝感覺自己的執念將心臟裡的血液點燃了起來,可那點微末的精力,甚至比不上呼吸間卷起的細風,睜著眼睛,徹底暈厥過去。

與此同時,一根根細小的木須從泥地裡鑽出,連上少年的傷口,借著他流出的血液以及山河劍殘留的中正劍意飛速滋生、攀援,很快與分裂的肉身融為一體,將殘缺的器官複原完整,各交織出半尊木身。

“祿折衝……祿折衝……我叫祿折衝……”

很細碎的童聲在化為焦土的地下回蕩,無人聽清。

少年的身軀,一半已被山河劍斬出境外,被白重景抱在懷裡。

細小的根須猶豫了會兒,隻能卷起另一半身軀,拖拽著將他帶回了來時的妖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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