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吃了癟, 要哭不哭,悲憤自己被迫認的師父太不靠譜,往後怕不是有的苦日子吃。
他望向村長, 想起以前調皮時村裡人對他的恐嚇, 一雙黑亮的眼睛閃動起水花,委屈至極道:“真把我給賣了啊?”
還沒嚎上兩聲, 被少年一掌按住腦門推了開去, 揮揮手敷衍地道:“帶著你的桃桃妹妹先到彆處哭。”
小童胸膛劇烈起伏, 真的要受傷了, 跑到土牆的角落處, 抱著雙腿蹲在地上。脊背輕顫, 時不時抬手抹一把眼淚, 看著受儘委屈。
桃桃跑了過去, 小心翼翼地坐到他邊上,懷裡抱著鬥笠, 用手輕輕推了他兩下,得不到回應, 沒一會兒開始觀察起地上爬行的螞蟻。
少年不做理會,並笑嘻嘻地攔住了想過去查看的傾風,大聲道:“走吧走吧, 難得來一趟, 我帶你們去逛逛村子!”
幾道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隨之朝屋外走去,等身後沒了動靜,小童才緩緩轉過頭, 試探地瞥向門口。
他嘴裡不住抽著氣,可眼睛睜得渾圓,臉上滿是狡黠, 哪裡有半點哭過的跡象?
一眼對上少年略帶玩味的眼神,知道露餡,氣得他大叫一聲,也不裝了,拍拍腿站起來,爬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埋了進去。
傾風:“……”
少年被她深感複雜的表情逗笑,豎起一根手指晃動道:“陳傾風,你還是太天真了啊!”
他合上門,走到院子裡,從一堆柴垛邊上翻找出幾把農具。
傾風見他還有心情出去耕種,無奈道:“我們時候出發?”
少年衝林彆敘努努嘴,說:“急什麼?先叫他把傷養好,再等個恰當的時機。否則我也不敢叫你們帶著兩個小娃兒出去送死。我好不容易種出來的小妖們,少一個都要心疼的。喏,接著。”
“什麼時機?”傾風熟稔地將他遞來的鋤頭扛到肩上,“如果時機不來呢?”
少年咧嘴笑道:“那你們就一道留在這裡陪我們唄。反正村裡的人無聊透了,正缺幾個生人來陪他們解解悶兒。若不是我叫他們不要叨擾,你們連個安穩覺都撈不找。”
少年一招手,領著二人往村口方向走去。
傾風想起一事,快步跟上去問:“你知道白澤的內丹碎了之後,要怎麼拚回去嗎?”
“我怎麼知道?我就沒聽過會自碎內丹的白澤啊!”少年回頭打量著林彆敘,捏著下巴評點道,“果然活得久了,無奇不有啊。是個新鮮的。”
林彆敘哭笑不得,握了下傾風的手。傾風隻好暗歎一聲收回心思。
少年在還沒出村口的位置停了下來。路邊是一條開鑿出來的淺水溝,前方是一排茂盛的交雜的果樹。
分明還不到結果的時節,此刻卻樹葉發黃,果香陣陣,如被哪裡來的無名秋風催熟了一季,省去了秋日的寂寥。
“你們就在這裡玩兒吧。”少年從袖中摸出一把種子,放到林彆敘掌心,指了一塊地方,說,“爭取幾百年後給你們的徒弟再種一代徒孫出來。”
這地方的靈氣極為充沛,想是少年將妖域中的靈力都集中到了附近的田地裡。
“連祿折衝都能種出幾個大妖……”傾風起了好勝心,將袖口往上紮去,望著一片輕煙籠罩的白草紅花樹影,心潮澎湃道,“往後都是我的徒孫!”
林彆敘百無聊賴,乾脆提起衣擺,耐心陪著她在地上鬆土。
說來也怪。
外麵狂風惡浪、江湖雲湧,連消愁用的杯酒都有種沸騰的喧囂,再靜的夜也平不下一湖狹小的水。可在這妖域裡,莫名覺得萬事皆空了,心神間有種彆樣的參悟。
隻想著今朝日落,明夜月起,就是天荒地老。
林彆敘手裡抓著把鬆軟的土,用手指撚開潮濕的沙團,笑著叫了一聲:“傾風。”
傾風埋頭挖坑,隨口回了一句:“做什麼?”
“傾風。”林彆敘毫無征兆地說了一句,“你若是欲上青天攬明月,我便做終年長流的江河水,照你萬裡征程。哪日你要是落下來了,記得要掉進我的河裡。”
傾風回過頭,有點摸不著頭腦,看著他笑,抬手擦擦臉,自己也笑道:“我攬明月做什麼?送你啊?林彆敘,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稀疏的樹蔭與她燦爛的笑顏相得益彰,有種明朗而斑斕的寫意灑脫,林彆敘仍是笑,這回倒是沒指責她不解風情。
傾風推了他一把,柔聲催促道:“你說啊。傻笑什麼?”
林彆敘沒作聲,隻覺得同她解釋什麼風花雪月是一件太煞風景的事情。她便是那種樹梢照滿春光顏色,也不像能開出花來的榆木。
但接天碧葉、玉枝暖陰,能掛得住冬雪圓月,縱然是棵不結什麼花的樹,也是很好看的。
傾風見他一聲不吭,嘴裡嘟囔兩句,隻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