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強扯出來的叫囂聲像是被扔進了吞沒回聲的澗穀,無端地被風雨刮回。
寒冷的潮意像是嘲諷,打得他胃內的火都燒灼到四肢百骸。
他驀地吞下了聲音。
雨聲驟急。
門廊之下,蘇梓看著駛向遠去的車尾,獨自站著,胸膛劇烈起伏,茫然的怒火堵在胸口。
“蘇先生,”
管家適時走上前,“蘇小姐生前的私人物品,已經為您打包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蘇梓回眼看過去,管家的表情恭順,不出一點差錯,“鐘先生今天行程繁忙,沒有時間招待您。您如果下次想要拜訪,可以提前跟我們聯係。”
“提前聯係?他!……”
剛想再說點什麼,蘇梓嘴唇動了動,又硬生生抿住了唇。
少年臉色沉下去,最後一言不發了。
他轉過身,跟著管家離開。
-
“……嘖。”
蘇藍坐在長椅上頭疼。
她最近喜歡上了下雨天在外麵呆著。
靈魂狀態的她既淋不到雨,又感受不到冷,蘇藍反正哪裡也去不了,就愉快地坐在花園裡欣賞雨天風景。
一些活著的時候不太能做的事情。
蘇藍今天剛坐下沒多久,就看見自己弟弟來了。
然後鐘予出門了。
然後兩人見麵了,兩人說話了,兩人杠上了……說杠上有些不符合實際,她更感覺像是蘇梓一個人的挑釁和一個人速度飛快的挫敗。
鐘予一句話,張牙舞爪的小狼就毫無還手之力,灰頭土臉一敗塗地。
最後蘇梓獨自被扔在門口,繃著個臉,麵無表情地去取自己的東西。
這兩人還說了一些她聽了都頭疼的話。
蘇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又歎了口氣。
她現在真的很需要一些放鬆心靈的按摩。
在往常的這個時候,她已經在高級會所的私人包廂享受spa了。
要不然就在小情人的膝蓋上。
這個也很解壓。
【……】
蝴蝶在她側邊的長椅扶手上慢吞吞地扇著翅膀。
從剛剛開始,它就一句話都不說。
“你有什麼問題嗎?”
蘇藍思緒飄回來,好心地問。
她知道它是欲言又止。
【……你的東西。】
蝴蝶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
【為什麼你的東西……都要拿回蘇家?】
這似乎是一個很令她驚訝的問題。
蘇藍歪了下頭,“你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來。】
她笑了下,“當然是因為我體貼啊。”
【……?】
看不出表情,但蝴蝶翅膀振動那一刹那的凝滯還是被蘇藍察覺到了。
“我難道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夥伴麼。”
蘇藍說,“處理遺物,這麼私人的事情,當然不該扔給自己的交易對象。”
蝴蝶不動了。
【……交易對象?】
它好像有種預感,它知道蘇藍接下來想要說什麼了。
“對,交易對象。”
點著頭,蘇藍忽然感覺到身邊場景的變換。
周遭的視野逐漸變暗。
知道是因為離鐘予太遠,馬上又要被牽引去彆的地方,蘇藍早就習慣這種轉換,老老實實地在原地不動。
蘇藍耐心解釋:“說到底,我死了,鐘予就跟我沒關係了,他不欠我人情,也沒有處理我私人物品的義務,這件事情不在他跟我的協議範圍內。”
“而且,鐘予有自己的情人。要是以後他們和和美美搬到一起同居了,家裡還有個‘亡妻’的房間,人之常情也會膈應吧?”
【……】
“還不如我提早安排好,把我的東西都清掉,誰都不麻煩誰。”
蘇藍下意識搓了搓食指和中指,總覺得想要點根煙。
“就這樣,正好兩清。”
話音落下,畫麵轉換,因為牽引,蘇藍又出現在行駛的車裡。
窗外的景色向後湧動,色彩模糊成一片。
她看了眼身側正閉目養神的鐘予。
他精致的側臉,還帶著病愈的蒼白。襯得鴉羽似的黑睫顏色更深。
看起來還是很虛弱。
蘇藍仰靠在椅背上。
“我的遺囑,這都不算體貼麼。”
【……】
蝴蝶一時之間,沉默地非常古怪。
在蘇藍的眼裡,她是體貼的。
但它意外地開始理解。
不動心的人,沒有任何顧忌。
她隻是不在意。
……
車子減速,緩緩在一處僻靜的街道停下。
蘇藍也跟著下去。
雨已經停了。
天光很好。夏末有些泛黃的枯葉被雨水浸濕,踩在她的腳下。水津津的,但蘇藍並不怕鞋子被沾濕。
算是靈魂狀態的好處之一。
她也不關心鐘予為什麼來這裡。
慢悠悠地,蘇藍沿著小樓後麵的街巷走了一會兒,刻意保持著不會被牽扯回來的距離。
走回這棟小樓門前的時候,鐘予正走出來。
蒼白的黑發美人依舊是冷淡的,他微微點頭,跟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說了些什麼。
那人問,“你確定麼?”
鐘予輕輕地“嗯”了一聲,將收到的東西握進手裡。
雨後的微光,襯得落在他臉頰側的碎發有幾分柔軟。
他幾乎看起來很柔和。
蘇藍多看了一眼。
他手裡是一個藥瓶。
鐘予發了燒,怎麼還要到外麵來找醫生。
蘇藍收回視線,她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