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臥室內很靜。
蘇藍的動作頓了頓。
她把手從鐘予的臉頰上拿了開來。
本來她想要看看他燒得有多厲害, 忘了自己現在也感受不到溫度。
她低頭打量了下他。
發著高燒的鐘予看上去虛弱又單薄。漂亮的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濃成一片。
在黑夜裡他連呼吸聲都微弱。
就這麼看著,蘇藍莫名想起來, 上次見到鐘予燒得這麼厲害, 好像還是在高中。
那貌似是鐘予第一次經曆分化。
矜貴美麗的小玫瑰在學校裡意外分化,Omega信息素的蠱惑程度,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那天的蘇藍, 隻是在不遠的槍/支射擊部練習,瞥見了人潮湧動,就聽好友看了眼手機說, 不好, 你聽過小玫瑰嗎。
蘇藍裝彈上膛, 單眼眯起瞄靶, 沒在意。
她說, 聽過。他怎麼不好了。
好友說,他意外分化, 就剛剛。隔壁場館Alpha全瘋了。
場景肯定比她描述地糟糕得多。
蘇藍鬆開手,放下了槍。
……她難得發善心拎開一眾躁動的Alpha, 背這個陌生的漂亮學弟去醫務室的時候,還被他在胳膊上咬了一口。
……
蘇藍無意識地揉了下手臂。
好人不太有好報。
她垂下眼, 又瞥了眼鐘予。
他正燒得厲害,眉頭都蹙著。
還是希望他能趕緊好起來吧。
蘇藍從他的床邊離開,向陽台外走去。
月色柔和。
蝴蝶望著她半透明的靈魂身影伏在陽台的欄杆上吹風, 蝶翼微微顫動。
最終歸於平靜。
-
鐘予發燒來得突然, 退燒退得也快。
第二天早上,帶著額上的細密薄汗醒來,他似乎已經體溫恢複了正常, 意識又清明了起來。
蘇梓如期登門拜訪的時候,鐘予正好出門。
蘇梓從車裡出來,走到大門的台階下。
少年依舊穿著黑色的衣服。跟蘇藍如出一轍的高挑身高,讓他看上去比起之前更加消瘦。
“姐夫。”
少年仰頭看他,熱情的笑不帶善意,挑釁地叫人。
“之前說好的,我來拿姐姐的東西,不算打擾吧?”
不再被姐姐管束的小狼,帶著尖銳又毫不掩飾的惡意。
鐘予正走出到門廊,沒在意他。
細濛小雨拂過,帶著泥土的潮濕氣息,冰冰涼涼。
病剛初愈的鐘予披上了件外套,侍者為他撐起傘。
“舒律師送來的遺囑原件。”
沒有得到回應,少年拳頭攥緊又放鬆,他走上台階,開門見山。
徑直將一份文件遞到了鐘予麵前。
“姐姐的話寫得清清楚楚。你如果想要核實,可以再看一眼。”
鐘予瞥眼過去,眼神在文件末尾停下。
密密條款的最下方,是一項名為“私人物品”的條例。寫著簽署人身亡之後,一切屬於蘇藍名下的私人物品,全部送回到蘇宅。
寫得很明白。
他沒說錯。
鐘予目光看的是最下方蘇藍的簽字。
恣意的字形,末端揚起,是她的風格。
他很熟悉蘇藍的筆跡。
“沒有問題的話,那我就開始了。”
蘇梓已經想往屋裡走,“姐姐的臥室是哪一間?在二樓西側麼?”
鐘予說,“你可以回去了。”
“……什麼意思?”蘇梓腳步定住,感覺不妙。
鐘予伸手將遺囑的文件遞還給他。
“字麵意思。”
話音平穩,沒有多餘的解釋。
蘇梓看他兩眼,忽然意識到不遠處傳來的響動。他退後了幾步,往台階下的另一個方向望去。
院落不遠處,那裡停了輛車。
有人正在搬運。大大小小的箱子,從主樓的側門運出來,封得完整,堆疊整齊地放進貨倉。
……他竟然已經收拾好了姐姐的東西?
蘇梓愣住,回頭冷冷,“鐘予,你讓人提前收好東西,是壓根不想讓我進姐姐的房間麼?”
這回連“姐夫”都沒叫。
鐘予淡然地攏好了外套。
雨下得不算大,但涼意很重。
他不想再有意料之外的生病。
鐘予走下台階,侍者為他打著傘,緊跟身側。
蘇梓就眼睜睜看著他徑直地走過了自己。
他不可置信,“你去哪?”
“喂,鐘予?你無視我?”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你要去哪?——”
雨聲中,追問一聲比一聲聒噪。
小狼發瘋起來沒完沒了。
走到台階下,鐘予側身。
他那雙冷冰冰又生人勿近的綠眸,回頭遠遠打量了他一會兒。
站在台階上的少年喉結滾了下,竟然忽地感到有絲涼意,胸口慢慢滯了下。
他竟然有些被鎮住。
被他一言不發地看著,蘇梓內心莫名地湧起了一陣惱羞成怒的怒火,他冷笑,“怎麼了?難道你還想要管教我?”
他下了一級台階,逼近,“你用什麼身份來管教?‘姐夫’嗎?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
蘇梓怒氣衝衝還想要嗆點什麼,就聽鐘予嗓音冷淡地說了一句話,當時將他定在原地,話僵直地卡在了喉嚨裡。
“你最好收斂點。”
鐘予精致的臉上毫無情緒,他靜靜開口。
“你對蘇藍的想法,我看的出來。彆人也能。”
他說的很平靜,像是隻是在點出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
少年的話戛然而止。
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蘇梓四肢發冷,如墜冰窟,“你什麼意思,你什麼意思……”
鐘予不帶感情地收回視線,往台階下走去。
少年嘴唇哆嗦,難以相信,內心最隱秘又最齷齪的秘密被人活生生當麵剖出,又像是尾巴被點著了,他當即叫起來,
“你……你不要亂說!鐘予,我警告你,我沒有——”
鐘予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