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予,你冷靜點,你!……”
手穿過去,抓了個空。
蘇藍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
半透明的靈魂狀態,第一次讓她感覺到茫然。
她又一次上前,試探地伸手。
“鐘予……?”
探出的手,穿過他的身體,依舊空空落落,什麼都沒抓到。
蘇藍重重退後幾步,靠在背後的櫥櫃上,感覺一陣失神。
她眼前,鐘予那張漂亮的側臉,平靜地一絲波瀾都沒有。
像是一個已經做好了決定很久的人,隻是在平緩地執行最後的一步而已。
甚至在微弱的晨光之下,他的唇帶著嫣紅的色澤,是漂亮飽滿的玫瑰色。
他輕輕張開唇,捏起那片看上去極其普通的藥片,送到了唇邊。
鐘予那密長的睫毛斂下,他看上去竟然是平靜而柔和的。
蘇藍茫然地看著他的動作。
她覺得胸口都滯住。
鐘予要尋死。
她要就這樣看著他……死在她的麵前嗎?
她要看著鐘予死在她麵前嗎?
鐘予要將藥片放入嘴中的時候,蘇藍突然感覺到一陣失力,她疲倦地彆開了臉。
低啞地,她對昏暗中的蝴蝶說。
“……帶我離開吧。”
蝴蝶展開翅翼,輕輕地振翅。
於是下一刻的黑暗籠罩下來,將她的意識抽離開來。
所有的色彩在她眼前消失,一絲一絲抽離,濃稠卷動起來,又像是混沌起來的大片大片的彩色的亮片,漫天散落而下。
彩色亮片紛飛之中,蘇藍恍惚想起了在他們的婚禮上,她跟鐘予在神父麵前說過的誓詞。
“……無論生死,都無法將我們分開。”
鐘予……原來是真的這麼想的麼?
……
-
“叮咚——”
門鈴聲響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鐘予手送藥的動作驀地頓住。
綠眸抬起,他微微眯起眼。
臉上柔和的神色消退下去,反而是一種隱隱的不悅。
將藥瓶收好。
他打開門的時候,見到管家小心地鞠著躬。
“少爺,我知道您說了……不讓任何人打擾您,但是……”
管家往旁邊讓了幾步,穿著筆挺西裝的中年男人走到門前來。
“鐘先生。”
舒律師臉上帶著蒼白且勉強的笑。
“抱歉這麼早打擾了。但事情有些急,我需要鐘先生您的意見。”
鐘予並沒有讓人進去,神色不變。
他的眼神冷淡。
“……關於什麼。”
“關於這個。”
舒涵良遞來一份文件。
“蘇小姐贈與您的第二份遺囑。”
話音落下。
鐘予袖口裡的手忽地攥緊。
他有些怔愣地看著那一份遞到他麵前的遺囑。
眼底的神色變幻很快。
他聽到自己問:“贈與……我?”
舒涵良點頭:“是的。蘇小姐一共準備了兩份遺囑。”
“第一份您也知道的,關於蘇家的財產和她的私人物品的歸屬。”
“第二份,就是您手上的這份。蘇小姐把她全部的個人財產,都贈與到了您的名下。”
鐘予聽他的話在耳邊響起,腦海裡嗡地一聲,他忽然開始頭暈。
“……蘇小姐個人名下的股份,地產,現金資金,全部都會轉移到您的名字下。抱歉,文件太多,有很多工序要做,沒想到到現在所有的轉增手續才都準備好……”
鐘予感覺自己有點站不穩。
屋外的天光刺亮,刺得他視線模糊。
他的手指用力扶上了門欄,才勉強能站直。
管家在一旁,看到自家少爺突然身體晃了晃,憂慮地想要上前,卻因為他沒發話,而焦愁地定在原地不敢動。
鐘予閉了閉眼。
這種衝上腦海的燙意,讓他渾身都僵硬。
睜開眼,鐘予看著舒涵良。
他輕聲問道,“……你說的,事情緊急,是什麼事?”
舒涵良頓了頓,將鐘予手上的文件翻過好幾頁,在一麵上停了下來,又遞還給他。
“是蘇小姐……生前,”他艱難地停了下,“蘇小姐生前一直在煩心的項目。”
他的手指點上文件的內容,“蘇小姐投資的一家公司,蘇小姐幾周前懷疑他們的新技術是實驗造假……現在我們核實的結果剛剛出來,證實了了造假。”
“再過兩個小時,這家公司就要在新聞發布會上向公眾宣布這項新技術……一旦他們這麼做,又被發現是造假,那基本上就是一場投資人的災難。”
“……所以,作為蘇小姐股份的新贈與人,鐘先生,我需要您的意見。”
舒律師的話平緩,一字一句。
“除了這個之外,因為蘇小姐突然離世,現在她名下占股的其他很多公司的股價很多都大幅度跳水……可能需要您儘快接手。”
鐘予垂下眼,看著他遞到自己麵前的文件。
他的手指用力地抓著門欄,骨節泛白。
心裡的愴痛感又彌漫上來,重重地敲打在他的臟腑裡。鐘予用儘了力氣,才沒有讓自己往後退去。
“少爺……您沒事吧?”
一旁的管家驚憂地出聲,他看著鐘予煞白的臉和虛弱的身形,不由得往前一步,想要上前扶他。
“我沒事。”鐘予鈍鈍地道。
鐘予就站在門內,斂著眼,定定地站了很久。
良久。
他出聲問,嗓音都低啞,“……其他的呢?”
“其他蘇藍的資產……你覺得,要花多久,才可以回複到原來的水平?”
舒律師頓了頓,“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他看了下鐘予單薄怔忪的神情,又補充了一句,“您要是不想親自管理,也可以將它交給專業的投資公司打理,不用您操心……”
鐘予長長的睫毛垂下。
他停頓了很久。
“……‘一段時間’。”
他重複道。
然後他說,“我知道了。”
鐘予向後轉身,讓開了門。
“進來談吧。”
那一小瓶藥瓶,被他收攏攥緊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