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藍驚訝地挑了下眉,不過很快又普通地“嗯”了一聲,
“我理解,都是個人選擇。婚姻也不一定是好事。”
“可憐那些人的心意了。”
她垂眼,將盛著冰淇淋的小銀勺送進嘴裡。沒注意到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對麵的舒涵良忽然一滯的神色。
舒涵良看著她,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蘇藍吃完了大半個冰淇淋,才停下了手。
說來奇怪,她本來也不是那麼喜歡甜食的人。
放下了銀勺,她本來想要問舒律師是怎麼被鐘予請去做他的私人律師的,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這話她問起來,稍微有些越界。
……
兩人一頓飯吃完,舒涵良執意買單,蘇藍也笑了起來,自然地讓給他了。
“以後有機會的話,讓我來。”她笑著說。
“好。”
蘇藍心情很好,雖然這頓晚餐食物一如既往地不讓她滿意,但甜點不錯,又見到了舒律師,蘇藍站起身的時候唇邊還帶著笑。
於是,在舒涵良突然喊她的時候,蘇藍幾乎一絲防備都沒有。
男人的嗓音自然地響起。
“——蘇藍。”
“嗯?”
蘇藍轉眼。
這一聲回應之下,蘇藍拿著手機的手一下攥緊了。
窗邊的天色早就暗了下來,對著玻璃窗,蘇藍能看見自己一瞬間凝滯的表情。
他叫了“蘇藍”。
舒涵良背靠在椅背上,側身向她轉來,目光直直地盯著她。
兩人對視著,沒人說話。
在反光之下看不清外界的玻璃窗外,有一輛漆黑的車慢慢地停下了。
蘇藍心跳隻錯亂了很短的一瞬間,多年的商場能力讓她幾乎是馬上就麵不改色地彎起了眉眼。
“——舒律師,你叫錯人名了吧?”
她笑起來,“才剛認識就叫錯我的名字,我會傷心的。”
舒律師定定盯她,那張一向溫文爾雅的臉上意外地沒有表情。
停頓了兩秒,他才慢慢笑起來。
“是嗎?不好意思,你跟我另外一個認識的人有點像。”
“那還挺有緣分的。”蘇藍應道,“有機會應該認識一下。”
她拿起手包,打開搭扣,將手機放了進去。
做著動作的時候,蘇藍沒注意到,舒律師的眼底眸色逐漸深了下來。
就在剛剛蘇藍笑著開口說話的時候,她身側的那隻手,食指和中指無意識相互搓磨了一下。
……那是當蘇藍想要為了平靜點煙,卻沒辦法點的時候的小動作。
舒涵良全部看進了眼裡。
從小照顧蘇藍,他太熟悉她的習慣。
……
拿好了東西,蘇藍和舒律師一起向餐廳外走去。
已經到了夜裡的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開始下起了細濛小雨。
蘇藍看到打在玻璃門上的雨線的時候,還有點愣神。
“……夏天。”她感歎。
都城的夏天,總是下雨。重生之後她一直住在都城之外,她都快忘了這糟糕的季節。
正巧,有一個穿著黑衣的人打著傘從外推門進來。
蘇藍認出來,那是之前跟她在走廊裡擦肩而過的保鏢之一。
“舒律師,鐘先生在車裡等您。”
那人畢恭畢敬地說。
舒涵良轉頭看她,似乎想說什麼,蘇藍在他說話之前先開了口,“我想等下自己走一段。舒律師,不用管我,你先回去吧。”
舒律師深深看她一眼,“好。”
“下次見。”他溫和地笑。
“嗯,下次見。”蘇藍也點頭。
目送著黑衣人替舒涵良打著傘,送他一路走到街邊停下的車前,蘇藍移開了視線,她準備去找餐廳前台,問他們提供不提供傘。
卻沒想,她人剛回到前台,舒涵良又回來了。
西裝革履的男人肩頭落了些雨,他遞給了她一把傘。
長柄的黑傘,傘柄上刻著鐘家家徽,暗紋精致。
“先拿著這把吧。”他說。
蘇藍頓了下,眉梢微微抬起,“鐘家的傘,我用不太好吧?”
憑這一把帶著鐘家家徽的傘,就能為普通人打開通向幾座高級俱樂部的大門。
鐘家的東西,一向不外流。
舒涵良說,“沒關係,我說你是蘇梓的朋友,鐘先生不介意。”
“那……謝謝了。”蘇藍也沒再推辭,她接過來,“也替我謝謝那位鐘先生。”
“好。”
正常地,兩人在餐廳門口分彆。
蘇藍抬腳往街區的方向走。
夜裡的富人區街道安靜。
雨線紛飛,被餐廳門口小花園的路燈點亮,像是無數銀線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蘇藍打開傘,黑色的傘麵劈開了雨線。夜裡下雨有些涼意,她摩挲了下胳膊。
剛走出兩步,聽到身後響起輕輕一聲,
“鐘先生……身體狀況很不好。”
蘇藍腳步頓了下。
她剛彎起唇角,想回點什麼,就聽身後繼續道。
他慢慢地說,“這兩年,鐘先生一直在照顧蘇家的財產,也在照顧蘇太太和蘇梓。還有……你留下的那筆遺產。”
“就連那些有可能威脅到你名聲的人,他也全部用協議書處理好了。”
“……你留下來的一切,他都在用儘全力照顧。”
舒涵良撐著傘,往前走了一步,卻仍然跟她的背影離了一段距離。
“……除了他自己的身體。”
蘇藍停了下來。
她慢慢轉回過身。
黑傘的傘徑很大,漆黑的傘沿將她的臉遮住一半,隻露出姣好麵容的下半張臉。
舒涵良停頓了下。
“鐘先生他……實在是太辛苦了。”
“蘇藍,你,如果你——”
話音頓在這裡,他沒說下去。
夜裡淅瀝的雨聲,將他們兩人的對話都隔絕在雨裡。
路燈暖黃,卻在這雨夜裡渲染不出任何的暖意。
他們在雨中隔著遠遠的距離站著。
雨裡的安靜停頓了十幾秒,蘇藍才開口。
她說,“你覺得,我出現在鐘予麵前,他就能好起來麼。”
舒涵良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深究她話裡的意思,他的心臟已經霎時間狂跳了起來。
她——
她默認了?!
她——她承認她是蘇藍了?
舒涵良還沒來得及驚喜地上前,就被她的下一句話定在了原地。
漆黑傘沿在雨線的淅瀝之下一動不動,被遮住半張臉,女人嫣紅的唇微微張合。
“……我並不覺得一切會變好。”
“有兩個不同想法的人,並不會因為一場死亡而重新在一起。”
“我跟鐘予,也不會。”
舒涵良又上前一步,手裡的傘柄攥得緊緊。
“但是……”
“我對他來說,可能才是痛苦的根源。”
雨水順著黑色的傘沿滴落,在花園的路燈照耀下,像是剔透的水晶玻璃,細碎地墜落而下。
雨聲劈裡啪啦,沒有人說話。
最後,雨裡響起一聲女人輕輕的歎息。
“……還是,請鐘先生多注意身體吧。”
她晃了晃手裡的黑傘,轉身向另一方向走去。
“謝謝他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