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不起眼的小店。
人群吵鬨, 老板和客人聊著天,時不時傳來大笑聲, 熱鬨非凡。
華夫餅被銀刀切開, 淋上的楓糖被熱度哄散開香味,甜絲絲的味道彌漫在清晨的空氣裡,陽光讓蜜色的楓糖看起來格外誘人。
蘇藍吃完一口華夫餅, 叉子放下在一旁, 這才悠悠開口,“皇室的情報係統就被你這麼用嗎?”
旁邊座位的人笑了一聲。
萊斐爾端著自己的茶杯,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她對麵的空椅子上, 他今天金發裡繞著的是天藍色的絲帶, 很符合晴朗的天氣。
“那要看用的對象是誰。”
萊斐爾說,“如果我這麼窮追不舍能讓你答應我們的婚約,那也很值。”
蘇藍微微一笑:“單純跟蹤人可沒有用。”
“你又不答應和我出來‘培養感情’, 我隻能想辦法來見你——不然顯得我多沒有誠意, 你說對不對?”
“而且, 你如果不想讓我跟著,早有一千種方法阻止我了。”
都城早上的街道上早已經人來人外, 濃烈的金色陽光灑下, 映在蘇藍的盤子邊上的銀叉上, 凝得耀眼。
她歪了下頭,打量著對麵的萊斐爾。
見她視線移過來, 金發藍眼的皇子很自然地彎眼笑起來。
“看來你還是想見我的。”
笑得清純無比, 嘴裡的話卻完全不是一個風格。
“——怎麼樣,考慮好了要不要睡我?”
蘇藍拿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頓。
她微妙地看了一眼萊斐爾,眉梢微揚,似笑非笑地喝完杯子裡的茶。
“被貝琳達壓一頭就這麼難受?”
萊斐爾綻開的笑一僵。
慢慢地, 他的唇角弧度降了下來。
“你那些緋聞是不是都是編出來的?我聽說你在都城很受歡迎,但你真的很不會看調情的氣氛——怎麼能這麼拒絕一個Omega?”
蘇藍拿起餐巾沾唇,很隨意道,“那也看跟誰調情。我們談的是交易,我考慮的也是交易,跟你是不是Omega沒有關係。”
“你支持平權?”
“我支持能力上位。”
“睡我也可以作為交易的一部分。”
“的確可以。”
沒想到她這麼說,萊斐爾反而愣了一下。
“你——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其他幾位候選婚約對象,或許會對這個交易更感興趣。”
桌子對麵的女人從手包裡抽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一副墨鏡遮住了那雙看似含情的淺金色眼眸,隨意盤起的黑發有幾縷散在臉邊,襯得她極白。
“這家店的華夫餅很不錯,你應該嘗嘗。”
手指彎曲在桌上輕巧地敲了兩下。
“不用客氣。”
說完,蘇藍站起身,身影就消失在餐廳門外,走入了室外濃烈的陽光裡。
門鈴叮當作響。
萊斐爾愣愣地看著,直到老板給他端上來那份熱氣騰騰的華夫餅,他才回過神來。
砝碼不能都隻壓在一個人身上。
何況她看起來並不熱衷。
身為準繼承人的萊斐爾自己……的確有其他幾個備選的貴族聯姻對象,他也在跟他們聯係。
但她——她是怎麼知道的?
刀叉被人捏起,萊斐爾頓了頓,還是切了一塊。
楓糖亮得耀眼,甜得膩人,配著酥軟的華夫餅被叉子送入口腔,咀嚼下有彆樣的香濃溫暖口感。
他咽了下去。
心頭起了一絲微妙的感覺。
-
繪畫界的瑰寶,舊世名家費洛奇的畫展開展第一日,吸引來了無數名流。
畫展開在都城最大的畫廊裡,沒有門票,沒有收費,也沒有任何特權和包場,那些平常自視高人一等的上流階層就跟普通民眾一樣,需要在人群裡觀賞畫作。
有人是真的為了難得一見的費洛奇的真跡,而有的人,顯而易見隻是為了畫作背後的人來的。
珠光寶氣的幾人跟民眾格格不入,站在一幅畫作前,竊竊私語。
“……雖然是匿名,但能這麼大手筆的借出來這麼多畫,一定隻有那幾個家族之一吧?”
“還用說?皇族最近低調地很,這麼熱衷慈善的事情肯定也不是他們做的……剩下的還有誰,不是顯而易見麼?”
“肯定是鐘家啊,傻子。”
“彆跟我說你這次來不是抱著能見他一麵的打算。”
“你還不是?最近能見到玫瑰的機會變多了……他都多久沒出席過那些宴會了?”
有人嘖嘖道,“高貴又喪偶的玫瑰,你彆說,更誘人了,誰不想搶占先機——”
話音卡在一半,沒說下去。
幾人麵色各異地對視了一眼,又都冷哼了一聲,各自散了。
他們並不知道的是,今天這個畫廊裡,鐘予的確來了。
畫廊的館長也很驚訝,連忙叫人布置安排,人仰馬翻地忙起來,終於趕在他到之前收拾好了。
作為畫作展出的主要借出人,閉館之後,蘇藍和鐘予兩人跟館長在後院裡喝茶。
陽光正好,夏末的花朵還爭著最後一絲暖意綻放地鮮豔,大片大片花枝招展,爭奇鬥豔。
畫廊的後院屬於未開放區域,出於隱私的考慮,也沒有閒雜人士出入。
“實話跟二位說,有生之年,我沒想過我能辦成一次費洛奇的畫展。”
館長激動道,
“多謝二位的借出,這場畫展才能順利開展。就連安保的係統和人員二位還費心幫忙,甚至還包攬了費用,實在是感謝不儘!——”
“客氣了。”
鐘予嗓音清淩,“有其他需要的話,我們也會幫忙。”
“啊,那真是太感謝您了!您不知道,這次畫展對我的意義有多大——”
館長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
“沒事。”
他靜靜地斂著眼眸,抿了一口茶。
蘇藍在一旁也笑起來,跟館長隨意地聊上了幾句。
她說:“能把畫作展示出來也挺好的。聽說你一直在做費洛奇的畫的研究?”
一說到自己的研究方向,館長立即興奮地打開了話匣,“您說的沒錯,我從二十年前開始還是學者的時候,就開始對費洛奇感興趣,之後也一直走的這條藝術的路……”
花園裡微風拂動,帶著輕輕淡淡的花香,和風旭日,明媚又並不刺眼的陽光落在小徑上。
桌子下麵,鐘予的手,被身旁的人的手指忽地順著指縫扣住,輕輕柔柔地交握。
鐘予氣息一滯。
她漫不經心地在桌下拉著他的手,另一手端著茶杯抿茶,時不時還微笑著和館長回應幾句。
蘇藍剛剛隻是不經意地餘光掃到,鐘予放在身側的手很漂亮。
手指纖長,白皙精致,她就並沒有多想地伸過手抓住了。
摸起來,也的確很好摸。
鐘予僵了一下。
他的手本來冰冰涼涼,過了一會兒,又慢慢燙了起來。
鐘予隻感覺自己已經沒有在聽耳邊的對話了。
一切的聲音都模糊了不少,他的心思全都在自己的手上。
那隻被她牽住的手。
觸感都被放大,她的拇指指腹慢慢地無意識地順著他的手背,帶來一陣酥麻的感覺。
從手背,手指,貼合的掌心,一路順著手臂往裡,神經都敏.感出奇,讓鐘予的心怦怦跳。
她在牽他的手。
……還是十指相扣。
光是這麼想想,鐘予就感覺臉都燒了起來,思維都停滯了。
神思恍惚之中,他似乎聽到館長問了他一個問題。
“……鐘先生?”
館長看麵前這位地位極其尊貴的貴族轉過臉來,眼尾的緋紅豔豔,愣了一下,“您……您臉色很紅,沒事嗎?”
鐘予眼睫微斂。
“沒事。天氣……有點熱。”
“那我們可以換個位置——”
“沒關係。”她的手還在他手指上摩挲了一下。
鐘予的聲線花了很大努力才維持住了冷靜,“你剛剛想問什麼?”
“啊,我是想問問二位的意見。”
館長笑道,“我們畫廊有個傳統,以往的出借人都會拍上一張紀念照片,收錄在我們的慈善冊子裡,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個意向?”
鐘予微微愣住。
拍照。
館長目光在二人之間遊轉,“請您放心,這張照片隻會放在館長辦公室內,留作紀念用途,不會被外人看到……”
鐘予眼睫顫了一下。
他轉過臉,扭頭去看蘇藍。
一張……他跟她同框的合照。
鐘予感覺自己被她握在手中的手,都在輕微地緊張顫抖。
蘇藍並沒有看他。
但她似乎對這件事情沒什麼太大抵觸,就見她隨意地笑著對館長點了頭,“也可以啊,我都行。”
鐘予鬆了一口氣,感覺心下一輕。
隨即,又被甜蜜蜜的喜悅占滿了。
他麵上冷淡著點頭,“我不介意。”
“太好了!那我去拿相機。麻煩二位在這裡等我一下……”
照片拍得很快。
三人又寒暄了一陣。
一切結束之後,蘇藍先離開了畫廊,鐘予落後她一步。
館長正小心翼翼地將今日拍出來的照片裝裱進相簿裡,就見那位尊貴又美麗的鐘姓貴族,停在了他的辦公室門口。
“……鐘先生?”館長驚訝道,“您有什麼需要我幫您的麼?”
對方靜了片刻。
“這張照片的底片,還在麼。”
“啊,您說底片麼?”館長以為他是擔心隱私,“您放心好了,我們照片的底片都會做相應的銷毀處理,我們很尊重您的隱私,不會做其他的用途……”
“如果底片還沒銷毀的話……麻煩能給我麼。”
館長微微一愣。
-
手機裡存著那張照片的底片,鐘予看了好幾眼,手指捏了捏,緊張地氣息都不勻。
他坐進車裡的時候,蘇藍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朝他看來,“怎麼了?”
鐘予沒有說話。
他咬了一下唇。
車開始行駛,窗外的綠蔭灑落進來,晃著光影。
鐘予……不會瞞她。
當著蘇藍的麵,他慢慢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我……”
纖長的睫毛垂下,輕輕顫動。
“我問館長,把照片的底片要過來了。”
感受到蘇藍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鐘予身體又僵了僵。
蘇藍接過了手機。
這一顆,車內短暫的沉默,幾乎讓鐘予心都慢了下去。
他低低道,“對不起……是我擅自把它要來的。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現在就刪掉……”
蘇藍笑了一聲。
她的聲音都帶著笑意,“這張照片留著吧,拍得挺不錯的。”
她說的是真心話。
照片上,或許是因為靠得近,嬌妍欲滴的玫瑰就算極力維持了,臉上還是浮著淡淡的紅暈,襯得整個人驚豔至極。
鏡頭裡的她,笑意看上去也意外地真切。
兩個人坐在一起,莫名奇妙地,讓蘇藍想到了“般配”這個詞。
上一世的時候,她跟鐘予共同出現在任何場合,都有人用這個詞誇過他們。
那個時候蘇藍隻是笑笑,她也從來沒仔細看過他們兩人的合照,隻把這個詞當做一種客氣的恭維,沒當過回事。
……現在看來。
是的確很“般配”。
單是玫瑰眼裡掩藏著的愛意,都能讓這張照片柔和了起來。
把手機還給了他。
“你知道嗎?”她忽然說,“鐘予,我手機裡有一張你的照片。”
鐘予一驚。
精致的小臉瞬間就紅了,他驀地轉眼看向她。
似乎是看她不是開玩笑的樣子,他磕巴地問,“什麼……什麼照片?”
“你在葬禮上那張。”
鐘予似乎也知道那張照片惹出的風波。
他慢慢地“啊”了一聲,傻傻地看著她,看上去還是沒有消化完她手機裡存了他照片的這件事。
“你怎麼會有……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