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想跟彆人結婚……也沒關係。”
夜裡寂靜。
蘇藍睜開眼, 垂眼看他。
鐘予臉上帶著淚痕,在她身側睡著了,睫毛上墜著的淚珠像是細小的鑽石, 晶瑩又柔軟。
他最後的那一句像是囈語, 輕飄飄地像柳絮,散在夜裡就不見了。
如果不是蘇藍還沒有完全睡著, 幾乎就要錯過他的話。
她定定地注視著他, 眸色凝了很久。過了良久, 她才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他睫毛上的那滴淚珠。
鐘予……
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才能說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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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
夏末秋初的都城,有一場盛大的狂歡會。
它起源於以往舊世的貴族們每年一度慶祝秋季狩獵的開始。在舊世的時候,無數貴族們會大擺宴席, 邀請自己領地裡被挑選的住民盛裝來到他們的府邸共同享用美酒佳肴。
在新世聯邦政府興起後, 貴族階級明麵上廢除, 這個秋獵節日就隻被保留下了“狂歡”的部分。
在這狂歡的幾天裡, 都城的街道上到處都能見到奇裝異服,各種打扮的人, 到了晚上,各種酒吧和高級俱樂部裡更是人流爆滿。
夜幕降臨。
加冰的威士忌在酒杯裡慢慢地晃著,酒液將吧台酒櫃裡的氛圍燈聚攏成一道弧形的光。冰塊撞擊在玻璃杯璧上, 發出清脆的聲音。
相比起鼓點鼓噪的音樂和舞池, 吧台邊上, 倒算是僻靜的一隅了。
“今天怎麼要加冰?”
“適合今晚的心情。”
酒保促狹地擠眼:“噢——有約會?”
“運氣好的話。”
蘇藍興致很好的樣子, 手指指尖繞著空杯杯口轉了一圈,酒保自覺地又給她倒了杯新的酒,推上前來。
“謝了。”
嶄新的鈔票隨意抽出來, 小費也很慷慨。
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緣故,美豔的女人的臉上泛起一層微醺的淺紅,但她的眼眸卻很明亮,一看就知道並沒有太大醉意。
正在這時,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年湧入了進來,他們明顯還是學生模樣,顯得有些青澀局促。
一進去,他們就被入眼的絢麗霓虹燈光和昏暗之中來來往往光鮮亮麗的人們震驚了,不由得發出“哇”的一聲。
“不錯吧?我表哥認識這裡的主管,給咱們搞到了入場券!”
扮成狐狸的少年順了順自己領子上的毛,得意地跟同伴炫耀。
“太厲害了!”
一群人誇讚著,跟隨著湧到了吧台邊。
剛一站定,幾個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就被另一側人的身影鎖定了。
他們偷偷看了半天。
“那個姐姐,真漂亮啊。”
“真的……”
“哎,她是不是剛剛看了你一眼?”
“還真的可能是……你要不要努力一把,你看,她手上沒有婚戒,應該還是單身——”
“你們彆亂說,”另一人猶豫道,“她說不定有戀人……”
“你才亂說——沒結婚都不算!”
“難得考完了就應該放肆一把,不主動愛情哪裡來?快去快去!”
被朋友催促著,其中一個打扮成兔子的少年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又是喝了口酒壯膽,這才鼓起勇氣往蘇藍那裡走,臉色酡紅。
靦腆的話出口:“請問——請問你今晚是一個人嗎?”
黑發披肩的女人轉過眼來看他。
淡金色的眸子看得人心口砰砰直跳。
“那邊在風口,空調太冷了,”少年滾了滾嗓子,咽了口唾沫,又繼續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坐你旁邊?這邊比較暖和。”
他手扶上旁邊的高凳的邊緣,“這個位子……”
“不好意思,先生,這個位子有人了。”
聲音忽地傳來,高大的保鏢不知道從哪裡出來,徑直強硬地伸出手臂攔住了他。
話音落下。
一個衣著華貴的身影從他身邊路過,柔順的金發隨著動作晃動,蔚藍色的眸子倨傲地抬著,看都不看他一眼。
少年被這一番氣勢嚇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泄得一乾二淨,他連連說著“抱歉”退了回去。
保鏢也跟著退了下去。
那群人那裡逐漸傳來幾聲“我就覺得她肯定有戀人”,“你不早說”,的議論聲,聲音壓得很低。
“——居然還有人打扮成皇子的樣子?”
萊斐爾:“……”
蔚藍色的眼睛冷冷地瞟過去一眼,那幾個人少年身子一縮,偷偷又往這裡看了幾眼,隨即起身離開去了彆的地方。
“你也是挺大膽。”
蘇藍神態自若地抿了一口酒,也沒揭穿萊斐爾說跟她有約的謊言,仿佛剛剛那一場鬨劇與她無關。“不怕被人認出來?”
“……”
萊斐爾臉色很差,“反正彆人也不覺得我是真的皇子。”
年年都有人扮成皇室,也不算是什麼新鮮新聞了。
邁腿坐上了她旁邊的位子,他扭過頭,一雙本來純淨如海的藍眼睛此時緊緊盯著她,胸膛起伏。他今天似乎沒有心思編辮子,柔順的金發散開在肩頭。
“也就過了幾天——婚約的事你已經做好決定了?”他問,“出什麼事了,不再想想?”
蘇藍撩起眼皮看他,“東西收到了?”
萊斐爾將手裡攥著的東西放在了吧台桌上,亮晶晶的昂貴藍寶石吊墜滑落,發出清脆的一聲響,聲音淹沒在吵鬨的音樂裡。
“不是說要認真考慮嗎?怎麼這麼快就考慮好了?”
萊斐爾露出一個微笑。
被還回來的項鏈邊緣尖銳,攥得他手指發麻。
“你說的‘不感興趣’——是什麼意思?”
蘇藍很平靜:“意思就是,不感興趣。”
金發皇子抿了抿唇,依舊笑意盈盈,
“不感興趣也該有個不感興趣的對象吧?是條件不好?時間太急?這麼簡單的四個字,你可彆想打發我。”
蘇藍隻是安靜地喝酒。她點了根煙,煙霧繚繞起來,萊斐爾吸了口氣,感覺氣息裡全是淡淡的煙草味。
還有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給我結婚而已——”萊斐爾軟下來聲音,在吧台上趴近了一點,感覺煙草味也彌漫近了,
“這是張天價的彩票,這都不吸引你?為什麼不要跟我的婚約?我可以給你最好的回報。”
蘇藍揚了下眉,“你很生氣。”
一句陳述句。
萊斐爾愣住。
他手指僵了下,“我沒有。”
蘇藍沒說話,隻是眼神向下瞥了一些。
萊斐爾注意到自己放在吧台上的手都磕得紅起來的印子,他把手收回袖子裡。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隻要一想到下午的時候,送回來的那個裝著藍寶石項鏈的禮盒,他的血液就全往腦海衝,之後幾乎想都不想找到地方就奔過來了。
剛剛那個過來搭話的兔子,也該死的礙眼。
“我隻是,”萊斐爾深吸一口氣,“我隻是不理解你做的這個決定。”
“這筆交易對你,對我都有好處。我並不會乾涉你任何的私生活,也就是說,這跟你目前的生活幾乎一模一樣,隻是多了一個頭銜。”
“怎麼樣?”萊斐爾他蔚藍色的眼睛又恢複了寧靜,娓娓道,“如果有什麼條件你想要,我們都可以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