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家山莊。
“少爺, 到了。”
傭人的聲音傳來,鐘予才從睡夢中恍然轉醒。
眼睫扇了扇,眼眸才逐漸對焦, 麵前的事物從模糊中變得清晰。
最近他好像是特彆容易困。
但跟蘇藍在一起的時候……體力消耗也很大。
想到這裡, 鐘予定了定神, 那雙淡紅的唇微微抿起,又是一個冷淡的弧度。
車門被拉開, 鐘予下車。
鐘父鐘母迎了上來, 與他們一起的還有一眾有資格出現在鐘家主家的旁支親戚們。
鐘家主旁分割苛刻, 隻有主家的血係才能冠上鐘姓, 其餘的旁支隔了好幾代的血緣, 姓氏也早就換了。
鐘家的正統繼承人到場, 這些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臉上掛好了殷切的笑容。
“終於回來了!這都多久沒見了!快進來快進來。”
兩位長輩拉著鐘予噓寒問暖,擁進了主宅, 剩下的親戚們也跟著幾人的腳步進去。
就算以前就見過本人,但再次見到鐘予,幾個親戚的臉上還是劃過了驚豔的神色。
有人在最後偷偷交換了個眼神。
——不是說鐘予守寡之後心情很差麼?
——氣色看起來還真不錯。
——難道, 有情況?沒見著黑衣都不穿了麼?
“規矩點。”
有一道女聲輕聲打斷了他們的眼神交流。
幾人見發話的人是誰,表麵上都移開了眼。
等她轉過身, 剩下的人才繼續挑眉擠兌眼神。
——她以為她是誰!
——不就是會討姨父姨媽開心嗎,就對我們開始頤指氣使了?真以為自己能改姓“鐘”了?
——她覺得自己能有機會?不就是靠著……
——笑話吧!
眾人各有各的心事,表麵上卻都和和美美一片, 溫聲笑語著跟隨著一齊進入了餐廳入座了。
鐘家的家宴,幾年一次。
餐桌邊上十把椅子,三個鐘家主家人,剩下寥寥的幾個位子留給其餘人。
在家宴之前, 所有的旁支親戚都會為了餐桌旁邊的一個席位大打出手,搶破了頭。
直到最後收到那一份請柬為止,所有的暗流湧動才會平息。
現在這張桌子旁邊的人,都是靠近權力最中心的最後的贏家。
其中,尤以被安排坐在鐘予對麵的人勝利地最為明顯。
“鐘予,是不是不記得啦?這是你族姐,宗瓊,你們小時候還見過的。”
家宴之間,鐘母笑著介紹,握了握一旁宗瓊的手,女人溫和一笑。
“最近你不在這裡,都是阿瓊在我們這兒陪我們說話。”
“她人又貼心又溫柔,最近還剛接手他們家的生意。阿瓊,不打個招呼?”
“伯母您太客氣了。”
宗瓊立即道,“我也是跟在您和伯父身邊才能學到更多東西,我能順利接手家裡的產業,也離不開您倆的幫助呀。”
客套話逗得鐘父鐘母臉上一片笑意,隨即,她轉向鐘予笑道,
“鐘予,我們以前家宴上見過的,那時候你在高中,你還記得我嗎?”
女人的目光灼灼,“我叫宗瓊。”
鐘予冰涼涼的綠眸轉過來,瞟了她一眼。
很疏離地點了下頭,“記得。”
人臉算是個符號,隻是在記憶裡對上了號。
“我就說,阿瓊也這麼優秀,我們鐘予肯定記得你。你們以後也可以多多交流。年輕人嘛,多在一起玩。”
鐘母笑起來,鐘予一向冷淡慣了,她也並不奇怪,就正常地拉著宗瓊一直說說笑笑。
鐘予食欲並不好,簡單地用了一點餐。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餐盤旁邊的手機,它微微震動了一下,熱烈的談話聲中,沒有人發現。
精致的喉結慢慢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家宴是個大場合,一般兩三天才會結束。
第一頓飯話不會聊得太過深入,鐘母見吃得差不多了,眾人離席的時候叫住了鐘予。
“鐘予,難得回來,來書房陪我們聊聊天吧。”
鐘予握著手機的手指慢慢收攏了一些。
他轉過眼,“我等下就來。”
賓客都被安排進了側樓的客房住下了,鐘予順著主樓梯往上走,走進去往書房無人的走廊的時候,他才拿起手機。
鐘予停頓了一下,摁亮了屏幕。
有一條消息提醒。
心臟凝滯了片刻,他點開了消息。
下一刻,手機被他握緊了。
——是蘇藍的消息。
她真的給他發消息了?
蘇藍:【家宴好玩嗎】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鐘予來回看了好幾遍。
指尖觸碰到屏幕上,鐘予心跳得很快,不知道該怎麼回。
……
另一方。
蘇藍正揮手讓下一批呈上珠寶盒子的人換上來。
這樣的活動已經進行了幾個小時了。
舒涵良被她挑剔的態度弄得啞然失笑。他就倚在一邊,看著她抬抬手指,下麵的人聽從指令又恭恭敬敬拿來了新的盒子。
“這些都不好?剛剛那些寶石係列的呢?”
“都不好。”蘇藍搖頭。都不合她心意,“配不上他。”
底下的人都被她的用詞驚了一驚。
幾個品牌的主設計師都匆匆趕來了,還都帶上了自己的得意作品。作品們用料珍貴,手工非凡,之前還被供給過皇室——這都不配?
舒涵良看他們臉色,心道如果你們知道是要給誰定的……就知道應該是真的很難配得上。
看著半個自己養大的女兒為了人生大事忙碌,舒涵良內心有些悵然,更多的是欣慰。
“這些不行,那就再讓他們換一批上來看看吧。”
“那就再換。新設計的那些拿過來。”
蘇藍抬了抬手指,香檳放到了一邊,又看了眼手機,有點心不在焉,“……麻煩了。”
過了一會兒,舒涵良聽到她忽然問:“——這裡的信號不好?
精英律師頭一次被她這種沒來由的問話弄得愣了一下,“什麼信號?”
剛想多問,就聽她又說。
“——沒事了。”
舒涵良:“……?”
蘇藍正看著手機屏幕上鐘予的回信。
大概在“正在輸入中”閃了有幾分鐘之後。
鐘予:【不是很好玩。】
五個字。
怎麼要花這麼久回?
不過規規矩矩的,甚至還帶標點符號。
好乖。
蘇藍唇角微揚一下。
正好有新的設計師帶了作品來,她放下了手機,讓他們上前來看。
鐘予盯著屏幕很久,見她還沒有回複,心裡有些緊張漫了上來。
鐘予平常發消息的時候,大多都是言簡意賅。
很久以前和蘇藍還是伴侶的時候,鐘予為了藏好自己的心意,短信都沒怎麼發過,僅有的寥寥幾條還都是公事公辦的內容。
剛剛跟蘇藍發的這條消息,已經算是他跟蘇藍發過最親密的一次了。
手指捏緊了一點。
“鐘予?”
忽地,旁邊傳來了一道聲音。
鐘予眼睫抬起,轉向來人,竟然是剛剛家宴上的女人。
“……怎麼了。”
宗瓊看他臉色瞬間冷淡下去,眼底幽暗了一些。
明明剛剛他還一副難得柔和的模樣,都把她驚了一下。
鐘予什麼時候溫和過?
錯覺嗎?
她的眼神不經意地掃過他的手機,那隻手漂亮又纖長,養尊處優的貴族從小並沒有受過苦。
……他的食指關節上,竟然有道疤。
“你手上這道疤,是切菜弄出來的刀痕麼?”
宗瓊想起來自己記下的資料,溫和詢問,“我聽伯父伯母說,你從小就喜歡烹飪,廚藝也很不錯。難得你還會這些東西。”
“嗯。”
鐘予並沒有回答她的意思,平靜點了下頭。
他移開目光,推開了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呀,你們一起來了?”沙發上鐘母驚了一下,笑道,“阿瓊,不如一起進來聊聊?”
“正好在走廊裡碰見。”
宗瓊看了眼鐘予,知道當著長輩的麵不能操之太急,便笑著告辭了,“明天見,伯母。”
“好,你好好休息。”
宗瓊頓了下,“明天見,鐘予。”
鐘予冷淡地點頭。
書房的門被關上。
書房裡鐘父不在,隻有鐘母和他兩人。
鐘母跟他隨便聊了一會兒天,話又繞回來,“我看你最近不穿黑衣服了?是不是想開一點了?”
鐘予撩起眼,一雙綠眸明晃晃地望過去。
他身上那件淺色衣服的扣子一直扣到最高。金色繡線華貴非常,襯得他麵容精致。
鐘母問道,“不守喪了?”
鐘予停頓了一下,“嗯”了一聲。
“這就好,這就好。”
鐘母立時鬆了一口氣,聲音又熱切起來,“你不守喪就好了。這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知道你傷心,但事情都過去幾年了,總能忘掉的。”
“蘇藍那丫頭,我們也算是喜歡,但她畢竟性子那樣,你也知道,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最後難免沒什麼好結局……”
鐘母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最後又狀似不經意地歎口氣提到,
“也沒事可以接觸一點新的人,像是剛剛的阿瓊就挺好。她人也隨和,這幾天正好家宴,也可以隨便聊聊……”
“伴侶嘛,你要喜歡,我們就換一個,不用為了一個不放,雖然風言風語肯定有,但我們鐘家不在乎這點名聲……”
鐘予靜靜地聽著,到了最後,他站起來告辭。
“我先去睡了。您也早點休息。”
沒回絕就是最好的了。
鐘母欣慰地點了頭,“好,你快去吧。也考慮考慮我說的話。”
出來走到走廊上。
手機還是安安靜靜,從剛剛在他袖子裡開始,鐘予就一直握著。
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蘇藍……在做什麼?
鐘予有些茫然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一直都呆在一起,他已經習慣了被她的氣息環繞。
忽然分開,他無措又不安,閉上眼,睜開眼,都是想念著她懷抱的觸感。
她在做什麼?
她在都城……會去彆的宴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