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的人都這麼說。
鐘予聽了之後安靜了好一會兒,但又忍不住憧憬。
——那他呢?
鐘予不那麼確定地想。
他也許……算是漂亮的。
而且現在的他,也是一個Omega了。
蘇藍……蘇藍會喜歡他嗎?
蘇藍也會對他感興趣麼?
鐘予允許身邊呆了一個喜歡蘇藍的同伴,又跟同伴一起加入了蘇藍的社團。
每一次蘇藍在的訓練,他都在。
蘇藍記得了他的名字。
蘇藍會跟他笑起來說話。
蘇藍會吃他做的甜品,會彎起唇說謝謝。
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那一個個課間和放學後,鐘予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聽到周圍一片此起彼伏的“蘇藍學姐”的驚呼聲,轉過眼,就看見高挑的少女靠在他們班的門口。
她揚了揚眉,笑起來。
天光被她襯得都黯淡了下去。
然後,鐘予附近的一個少年站了起來,歡樂地像隻小鳥一般撲進了她的懷裡。
“學姐。”少年甜甜地叫她。
蘇藍嗯了一聲,手揉了把少年的頭,收回視線的時候目光掃過鐘予,頓了頓,隔著人群對他也笑了下。
算是跟他打了招呼。
鐘予靜靜地看著。
深夜的時候,鐘予咬著唇,安靜地想著白天的場景。
少年失去困意,在夜裡側臥在枕頭上,一聲不吭。
蘇藍的曖昧對象連接不斷,換個不停,她似乎永遠沒有空窗期。
但就算這樣,她的風評依舊很好,想要跟她交往的人數不勝數,跟她交往過的人念念不忘。
蘇藍依舊對他會笑,會打招呼,有時候還會幫他忙。
時間過了很久,鐘予終於發現了。
蘇藍的確喜歡漂亮的Omega,傳聞並沒有錯。
——除了他。
鐘予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
他茫然又無措。
最後父母讓他挑選聯姻對象,鐘予沉默了很久,他隻想要蘇藍。
父母沒有辦法,互相搖頭歎氣。
給蘇家送出消息的那幾天,鐘予晚上整晚都睡不著,輾轉反側,緊張地盯著天花板出神。
少年緊張又心悸,想要聽到回答,又害怕聽到回答。
那幾天,他在學校裡遇到蘇藍,蘇藍看上去很正常,遠遠看到他,依然會投來目光,輕輕地一點頭。
什麼都看不出來。
最後讓他驚喜的是,父母說,蘇家的長輩也有意向,他們可以坐在一起喝次茶。
“喝茶隻是流程,一般同意喝茶,就是板上釘釘。”
“怎麼會有人會拒絕鐘家。”母親歎氣說,“鐘予,你就等著婚約吧,會如你所願的。”
鐘予好高興。
他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他要成為……要成為蘇藍的新娘了。
他會和蘇藍在一起,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邊,他能跟她一起登上神台,念出誓言,然後,然後……
鐘予幸福地想著,少年的心羞澀地砰砰作響。
然後……也許結婚後的某一天,他會有蘇藍的孩子。
他會努力做一個賢夫良父,不會讓蘇藍擔心。
然後事情在喝茶的那天,一切急轉直下。
……
在剛結婚不久的那段時間裡,鐘予還仍然留有一段時間的幻想。
蘇藍和他搬進了同一個家。
她很少回來,但每次她回來的時候,鐘予都很緊張。
他想要靠近她,想要多跟她說一點話。
可他不能喜歡她。
他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說。
鐘予隻能冷下臉來,強迫自己轉開目光,像是風平浪靜的潭水。
夜裡寂靜的時候,鐘予躺在自己一個人的臥室裡,發現原來他跟蘇藍變得比高中時候都不如。
至少……
原來他們還可以一起看流星雨的。
少年的心逐漸一點一點灰敗下去。
像是被炭火燒儘了的灰燼,風一吹洋洋灑灑,哪裡都尋不見了。
熱潮期沒有被撫慰的Omega很痛苦,高敏感度的鐘予尤為痛苦,抑製劑打下去,他哆嗦地咬緊牙關,渾身冒冷汗。
在那痛苦失神的一瞬間,鐘予有時候就會茫然地想。
也許有一天他跟蘇藍有孩子的話,她會多看看他。
會多回家幾次。
會能讓他多見上她幾麵。
多跟他說上一點話。
那樣的話……說不定,說不定有一天……
她會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
……但鐘予知道她不想要孩子。
知道的那天,是在一場宴會上。
那天人前的蘇藍依舊格外溫柔地挽著他的手,跟其他賓客聊天。
“你們結婚也有一年多了吧?感情這麼好,怎麼還沒孩子呀?”
客人揶揄道,“按你們倆的長相,就應該多生幾個,提高一下我們這個圈子裡下一代的平均顏值,也算是做做福利了。”
“他說的對。”
有人插話進來:“是啊是啊,我家還等著和你們的孩子聯姻呢。”
“彆插隊,我先報名的!哎,蘇藍,誰不想跟你們孩子定娃娃親呀,尤其還是玫瑰……”
玫瑰生的。
說話的人自知失言,幾人嘻嘻哈哈一頓鬨,把這番話繞過去了。
鐘予卻微微怔住。
那場宴會到一半,蘇藍跟他到陽台上去透氣。
離開了人群和喧鬨聲,他們倆之間又恢複了那種疏離的氣氛。
拿著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鐘予垂著眼,感覺自己耳尖都在發燙。
那些人隻是在開玩笑。他告誡自己。
都是玩笑話。
蘇藍卻先開口了。
“鐘予,你怎麼看的。”
鐘予頓了下,“孩子?”
“對。”
她轉眼過來,淡金色的眼眸非常平靜,像是在談論一件公事,“你是獨子。鐘家需要後代麼?”
鐘予微不可查地怔了下。
還沒等他回答,蘇藍又繼續說,“應該是需要的吧。鐘家畢竟是貴族,需要至少一個血緣直係的繼承人。”
她似乎是想要點煙,但最後煙盒隻是在手裡轉了一圈,又收了回去,“蘇家倒是無所謂,有蘇梓在,他比較聽長輩的話。”
鐘予麵色平靜地回望她,其實內心早已經慌亂了不少。
“你是怎麼想的。”鐘予問。
蘇藍轉了轉自己雞尾酒杯子裡的橄欖串,先問了句,“你的心上人呢?我一直沒問過你,她有孩子麼。”
鐘予彆過臉,輕聲道,“……還沒有。”
“那她想要跟你有一個嗎?”
鐘予一怔。
蘇藍看他表情,反而笑了一下,“彆把我想得太高尚,我沒有替彆人養孩子的打算。”
“如果你們鐘家需要一個繼承人,那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不會乾預。但提前說好,我不喜歡小孩,出於這點,我建議你先考慮考慮彆的選擇。”
鐘予撩起眼:“比如?”
“比如跟你的心上人有一個孩子。”
蘇藍拿著橄欖串在自己的杯子裡轉了一圈,“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你心上人的孩子,也不難,我們可以過幾年就離婚。貴族離婚不算是什麼大事了,手續麻煩點,但最後我們都可以得償所願……”
後麵的話,鐘予都沒聽見了。
得償所願。
這四個字,像是打碎了鏡子的尖銳利器,他的手掌觸到了鋒利的玻璃邊緣,又把它牢牢攥緊,深深紮進手心。
鐘予說,“我不想要。”
蘇藍愣了下。
他的表情過於冷淡和銳利,像是山巔上的玫瑰有著刺,此刻儘數彰顯,竟然有些急促的佞氣。
他冰涼的綠眸移開,重複道,“我沒有興趣。”
身旁靜了片刻。
蘇藍笑起來,說“好”。
“原來我們一樣。”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