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蘇藍, 這真的假的?”
胡如給她發來那篇帶著大幅照片的報道的時候,蘇藍正在開車。
“就剛剛發出來的, 我身邊人全傳飛了!你難道還沒看見?”
風聲颯颯, 揚起她耳邊的碎發,
切了自動駕駛,蘇藍眯了眯眼,摘下了墨鏡, 女人的臉上難得地帶了幾分倦色, 像是幾天都沒休息好。
她看了下標題。
【皇室皇子與貴族新貴戀情曝光, 婚期公布在即?】
標黑加粗。
“什麼玩意。”蘇藍說。
她現在沒心情關心這個。
胡如還在叫:“你沒看到嗎?你的側臉都在那張照片上, 你手上怎麼還捏著枚戒指?這不是純粹給人找話題嗎!”
過了會兒, 胡如試探又問:“你真要跟皇子結婚?”
蘇藍:“……”
蘇藍:“你看我的後腦勺寫著高興嗎?”
照片上, 黑發女人和皇子萊斐爾在一家普通的平民餐廳對桌而坐, 兩人麵前各放了一盤熱氣騰騰的華夫餅。
照片是從蘇藍斜後方拍的, 隻拍到了萊斐爾笑靨如花的模樣。
黑發女人隻有小半張臉出鏡,看不清表情, 但令人格外注意的是, 她的手上捏著一枚戒指。
本來皇子過去有婚約的事情隻在上流階層流傳,這一張照片一出來,瞬間打通了上下兩方的信息渠道, 頓時民間也開始飛傳起了八卦。
尤其是那枚戒指。
媒體瘋了——婚戒,皇子, 貴族, 熱搜不是信手拈來?
胡如說:“難說, 皇子的確長了張你喜歡的臉。”
蘇藍把車停在路邊。
公路旁荒涼,隻有一家便利店,蘇藍很難得喝速溶咖啡, 但她不該挑剔的時候能對自己的口味置之不理,易拉罐的拉環被起開,咖啡被她當藥一口悶下。
胡如:“不然你怎麼解釋那枚戒指?”
蘇藍又灌了口咖啡,苦得她皺眉:“那是我的戒指。”
胡如尖叫:“他給你買了戒指?!進展這麼快?!”
蘇藍:“那是鐘予買的。”
對方陷入了一陣不短的沉默。
胡如:“鐘予?”
蘇藍:“幾年前的結婚戒指。”
胡如像是個家裡斷網的人:“不行,不行,你得給我解釋一下……”
蘇藍把咖啡喝完,易拉罐順手扔進垃圾桶,撞出當啷一聲。
“胡如,我問你。”
蘇藍揉了揉太陽穴,看了眼手機上自己雇的人發來的“暫無結果”的消息,聲音平穩,
“如果一個人想躲著你,不想讓你找到,他最有可能躲去哪?”
胡如停頓了幾秒,感覺她語氣不對,“家裡?”
“不在。”
“朋友那裡?”
“他不會讓彆人知道行蹤。”
“他失聯幾天了?”
“快一周。”
胡如沉默了一會兒。
“是你跟鐘予的事麼?”胡如忽然道,“我說呢,上次來我婚禮的時候,鐘予已經沒有穿黑衣了。原來是因為和你重逢了。”
蘇藍沒說話。
她坐上車,重新戴上了墨鏡,遮住了眼下淡淡的微青。
“我有鐘家的權限,但沒有查到他的行蹤。如果設置成了私密行程,也不會在麵板上顯示。”
蘇藍說,“鐘家各個領地我讓我的人去查了,沒有動靜。”
“鐘家就是這點,你不想讓人知道你的蹤跡的時候,沒有人能查得到。”
這幾天,光是都城附近她就轉了個遍,蘇藍甚至還飛了一趟去他們當初婚禮的海島,一無所獲。
細想之下,蘇藍不算驚奇地發現,她跟鐘予其實並沒有那麼多能夠留下回憶的地方,她能想起來的地方——寥寥無幾。
她給鐘予發的消息無一例外,石沉大海。
如果不是她猜想的那件事——鐘予怎麼會突然逃走?
蘇藍點起了根煙。
現在煙草味也沒辦法平息她內心翻湧的煩躁。
電話那裡也靜了很久。
蘇藍:“我先掛了。”
剛要掛斷,胡如突然說了一句,“蘇藍,有沒有一種可能。”
“什麼?”
“鐘予並沒有把行蹤對你屏蔽。”
掛上電話。
蘇藍要啟動車的手停了停。
她往後靠去,手架在車窗外,細煙被她夾在兩指之間,安靜地燃著。
沒有屏蔽?
怎麼可能。
蘇藍微微眯起眼。
沒有航行的行程,沒有行蹤的記錄,領地也毫無動靜。
關於鐘予的一切都空白如紙。
除非沒出都城。
但她所有的醫院也讓人去查了,蘇家名下有診所,她自己也在不少醫院占了股份,不至於一點風聲都沒有聽見。
要是真是她猜測的那樣的話,鐘予身邊肯定跟著個醫生,還會有必要的醫療設備。
如果鐘予真在鐘家某個私宅裡藏著,她也沒有任何辦法……
蘇藍揉了下眉心,正要從窗外收回手,忽地,她頓住了。
點著煙的那隻手上,停過一隻蝴蝶。
蝴蝶振翅。
蝶翼輕輕一點,從她的視線裡掠過。
蘇藍愣了下。
像是過去的記憶開了閘門。
那七日的記憶流水一樣回溯湧來,像是湍急的溪水,一下漫過她。
……醫生,私宅。
蘇藍眼前閃過那個白色的藥瓶。
記憶裡白大褂的醫生和鐘予站在白色小樓的門前,黑發美人的臉上帶著疲倦卻滿足的笑意。
他握緊了藥瓶。
蘇藍摁滅煙,啟動了車。
一腳油門踩下,車在公路上甩出一道漂亮的線條。
-
鐘予坐在院子的長椅上。
難得的沒下雨的日子,梧桐樹焦黃的落葉滿地,看上去將這一片天地都覆蓋了個儘。
他身後的小白樓,就在這梧桐樹林裡安靜地像童話裡人物住的房子。
鐘予仰著頭,出神地望著天空。
旁邊有人坐下。
“少爺,您說您找我都是什麼事。”呂醫生歎了口氣,“這次也是,幾年前那次,也是。”
“那瓶自.殺的藥……幸好您沒用。”
鐘予輕輕地嗯了聲。
他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不然,他也再也遇不到蘇藍了。
呂醫生盯了他一會兒,半晌,將一杯水和一瓶藥放在他的身邊,“這次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鐘予隻是說:“謝謝。”
呂醫生搖了搖頭,他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最後嘴唇動了動,還是咽了回去。
長椅上隻剩下鐘予一個人。
秋天寒氣重,鐘予披著件毛絨絨的毯子,手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最近他似乎養成了這樣下意識的習慣。
不知道的時候不會在意,一旦知道了它的存在,鐘予就沒有辦法移開自己的注意力。
像是某種本能。
鐘予的手邊放著一份報紙。
紙質媒體在新世已經不算時興,但那些小報仍然有著他們的受眾。
鐘予在這裡離群索居,就成了這些受眾其中的一員。
今天報紙送來地格外得晚,管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將它送到了他的手裡。
“少爺,這隻是一張照片。”管家說。
展開封麵,鐘予看見了那張紮眼的照片。
鐘予的目光長久地落在照片上黑發女人手邊的那枚戒指上。
偷拍的照片像素不高,但那樣亮晶晶被她捏在指間的東西,的確是枚戒指。
標題也刺眼,一行字將兩人的關係千絲萬縷地連係在一起,像是鐵板釘釘。
他們看上去似乎很般配。
“我知道了。”鐘予看了很久,隻是平靜地這麼說,拿了報紙出去。
現在,坐在長椅上,鐘予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多久了。
他緩緩地摸著自己的小腹。
心裡緩緩地陣痛,攪得人發麻。
他想要回去。
想要一切都回到原點。
蘇藍一定覺得自己任性又匪夷所思,突如其來地鬨失蹤,像是人間蒸發。
可是鐘予很害怕。
在蘇藍問出他在哪的那一刻,鐘予隻覺得心跳停滯,瞬間手腳冰涼。
在那一刻,他竟然下意識覺得,隻要他消失一段時間,將所有事情都解決,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鐘予知道這是下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