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該怎麼辦?
隻要那個“會被她厭惡”的念頭一閃而過,鐘予就像是所有的堅持都斷裂崩碎,退無可退一般,放任自己墜入深淵。
但你看,鐘予……
再躲下去,她就不要你了。
鐘予麵上平靜,手卻顫抖地握住身旁的藥瓶。
彆不要他。
摸上玻璃杯,溫水早就變得有些涼,鐘予也並不介意。
他數出了藥片,一片,兩片,三片。
藥片是白色的,看上去單純無害。
呂醫生也跟他保證過,這是最好的藥,隻要之後好好調養,不會對身體有什麼影響。
隻要他吃下去就好了。
鐘予盯著掌心的藥,長睫微微垂著,掩蓋了眼裡的神色。
但……
正要把藥片送進嘴裡的時候,鐘予停頓了下,又慢慢地停下了動作。
拂在小腹上的手一點點收緊,抓緊了衣服的布料。
這是他跟……
他跟蘇藍的孩子……
旁邊突地傳來了一個聲音。
“——怎麼不吃了?”
鐘予一驚,倏地轉臉。
風塵仆仆的女人黑衣短靴,就倚在旁邊的梧桐樹旁。
似乎是因為剛來得急,她隨意盤起的頭發都淩亂了不少,黑發散落在她的臉頰側,襯得她那雙眼更加亮。
她胸膛微微起伏著,不帶情緒地看著他,雙手交叉靠在那兒,聲音也輕飄飄。
“猶豫什麼?不是要吃下去麼?”
幾天沒見了。
鐘予呆呆地望著她,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下去,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望著。
像是在夢境裡一般。
蘇藍怎麼會在這裡?
她怎麼會知道?
這裡明明是他沒有登記過的私產……
鐘予下意識回頭看向白樓,想找呂醫生的身影,又聽耳邊傳來一聲。
“躲著好玩麼,鐘予。竟然還玩失蹤。”
她走上前來,短靴在枯葉上踩出清脆的脆響。
這一聲響像是驚醒了鐘予一般,他臉色瞬間蒼白下去,抬眼望著蘇藍,咬了下唇。
鐘予往後縮了一點,握著藥的手下意識攥緊了,他張了張嘴,“對不起,蘇藍,我……”
“一周了。”
“對不起,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走到長椅前,蘇藍扭頭掃了眼鐘予身側那份報紙,發現封麵竟然是那張照片,標題顯眼,她輕輕嘖了一聲。
“報道你看了?”
鐘予輕輕點頭,“嗯……看了。”
“怎麼想的?”
蘇藍竟然唇角一扯,露出個笑,“看你那麼關注,想為我送新婚祝福?”
鐘予一抖。
顫抖之間,他忽然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驚愕抬眼,眼圈慢慢就紅了。
“蘇,蘇藍?……”
鐘予結結巴巴地問,一雙眼抬起望著她,試圖想從她眼裡讀出什麼,心臟的絞痛來得劇烈又突然,他努力地咽了咽嗓子,問道,
“報道說的是真的麼,你真的……要結婚?”
“對啊,不然呢。”
“可你之前和我說,近期,不會……”
鐘予沒說下去。
蘇藍依舊維持著那個笑,直接點了頭,笑意不到眼底。
“我的確是在打算要結婚了。你呢,你怎麼想的?”
她居高臨下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抬高,動作不算溫柔。
盯著他眼眸裡水霧漫起,卻又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模樣,麵無表情。
“你準備怎麼做?”
“我……”
鼻尖泛上酸意,眼眶也燙,鐘予動彈不得,艱難地垂下眼睫看向彆的地方。
蘇藍要結婚了。
她還是要結婚的。
她要跟彆人……
鐘予勉強道,“我……就像之前說的那樣。”
“如果你還想要我,我可以……可以做你的情人……”
蘇藍都要被他氣笑了,“怎麼做情人?地下情人?見不得光?”
“我們倆準備個房子,或者包間酒店,你被我召之即來,呼之即去,弄個金屋藏嬌?”
鐘予眼淚還是沒忍住湧了出來。
他輕輕地點點頭,咬了下唇,“蘇藍……如果你想,我都可以。”
對麵的女人沒有說話。
半晌,她走近了一步。
“很好。”
鐘予貼在自己腹部的手忽地被覆上了另一隻手,鐘予一驚,她的手心溫熱,聲音卻極冷。
“——孩子呢,你也自己養?”
鐘予震驚地一顫。
她果然——果然還是知道了。
鐘予臉瞬間毫無血色。
他仰頭看她,聲音都哆嗦,“蘇藍,我不是故意瞞你,我……”
他試圖去抓她的衣角,捏緊了在手裡,像是捏著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我可以不要它,我可以處理好,我不會,不會給你添麻煩……一切都會回到正常的樣子,我保證,好不好?”
鐘予仰著頭祈求她,一聲一聲,淚水往下落。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是麼?我看你很舍不得。”
一瞬間,鐘予嗓子都像被攥緊了,說不出話。
他垂下頭,眼淚直直砸在衣服上。
“為什麼舍不得?”
她問。
鐘予努力地壓住自己的哭音,他另一隻手鬆開她的衣角,覆在她的手上,貼緊自己的小腹。
“蘇藍……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他做夢也想要的跟她的孩子。
“我跟你的孩子……”
“他說,它是個女孩,它會像你,我想,也許它會有你的眼睛……”
她沒有說話。
鐘予感覺眼淚都要從眼眶裡流乾了,他等了好久,感覺心都一瓣瓣碎掉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梧桐林間靜謐無風,鐘予視線模糊,什麼都看不清。
垂著頭小聲地,他哽咽著,不敢去看她的神色。
“蘇藍……你還要我嗎?”
美麗的黑發青年此時看上去脆弱地要命,像是輕輕敲一下,支撐他的力氣都會全部破碎一般。
高處,不知道哪來的一陣風,將樹葉吹得簌簌作響。
恍惚之間,鐘予似乎聽到她嘖了一聲。
是錯覺麼?
緊接著,他整個人就被她攔腰抱了起來。
“蘇藍?……”
“閉嘴。”
女人抱著他,大步穿梭在梧桐林間,踩過厚厚疊疊的枯黃落葉,她的步伐有力又利落,不一會兒就帶著他出了白樓院落的門。
鐘予眼淚斷了線的掉,眼前朦朧一片,他隻知道緊緊地抓著女人的衣襟,仰頭望她。
他被她扔進車裡的時候,還呆呆地追隨著她的身影。
“我很生氣。”蘇藍平靜地說。
昏暗的車內光線中,蘇藍的神情隱隱綽綽,意味不明,幾乎有些銳利感。
她按著他的肩頭,將他摁在車座之上。
“這件事情跟我有關,但你沒有選擇告訴我,你選擇了一個人做決定。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裡。”
“你說它是我的孩子,難道我不該擁有話語權麼?”
“我要不來,你準備怎麼做?吃了藥不要它,還是要它,一個人把它撫養長大?”
她話音咄咄逼人,鐘予害怕地渾身顫抖,縮了縮,但他很聽話,她不讓他出聲,他就咬著唇哭得無聲無息,可憐極了。
他手裡一直攥著的藥被她奪走,當地一聲扔進了垃圾簍。
“從今天開始,你不可以離開我的視線,明白了麼。”
她一字一句地說,像是警告,語氣不容置喙。
看他麵色慘白渾身僵直不反應,蘇藍重複,聲音極冷。
“鐘予,說話。”
鐘予淚如雨下,隻知道胡亂地點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蘇藍,對不起……”
“手機給我。”
鐘予顫抖地將早已經關機的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給她。
蘇藍掃了眼,也重重扔進了垃圾簍。
她的手指摁上他柔軟的唇瓣,力道並沒有收力,近乎讓鐘予痛得蹙眉。
“鐘家那裡我會跟管家交待,接下來你的行程都屬於我。”
她的拇指順著他的唇瓣強硬地探入,進入他的口腔,與他的唇齒糾纏,被濕熱裹挾住。
侵略性極強的占領,宣示自己的所有權。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他,表情甚至非常平靜,沒有起伏。手指繞弄著他的柔軟舌尖,語氣溫和。
“我尊重你的意見,你有異議,可以現在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