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藍開的車。
後座, 鐘予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身體撐起來,挪到蘇藍後排對角線的車窗邊乖乖坐好。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他儘量無聲無息, 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希望她注意到自己。
車行駛在一條公路上,鐘予隱約知道應該是出城的路, 但這些念頭隻在他腦海裡不留痕跡地飄過一瞬。
斜前方的女人並沒有開自動駕駛, 她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墨鏡遮住了半張臉,從鐘予的角度, 隻能看到她的側頰。
烏黑的碎發被車窗外漏進的風揚起,又輕輕落下。
“不睡一會兒?”
女聲冷靜又平穩。
被她發現自己在悄悄瞥她, 鐘予睫毛顫了一下, 彆開眼,手指攥緊,“……我不太困。”
“是麼。”
女人不置可否。
“路上還有段時間,你最好睡一覺。”
鐘予很慢,很慢地嗯了一聲。
“你旁邊夾層裡有毯子和枕頭。”
“……謝謝。”
鐘予聽話地打開夾層,從裡麵拿出這兩樣東西,將毯子展開披在了身上。
暖融融的柔軟毯子,帶著被熏過的淡淡香氣。
枕頭被他拿在手裡一會兒, 又放在了一旁。
“不躺下來?”
鐘予乖順地靠在遠處,小聲道, “嗯……不用。這樣就好。”
他想多看看她。
她也沒再說話。
毯子下, 鐘予的手輕輕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他果然……還是給蘇藍添麻煩了。
明明她都要結婚了,他卻在這個時候給她找事,讓她花那麼多精力來處理自己的問題。
鐘予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他應該早一點……把這件事情解決好的。
鐘予轉眼茫然地看向窗外, 公路旁的景色像是被什麼人攥住向後拉去一般從他的眼前劃過。
高處的道路標識一閃而過,方向箭頭分叉,指引車輛駛向不同的目的地。
蘇藍要帶他出都城。
至於去哪裡,隻要能跟蘇藍待在一起,鐘予去哪裡都不介意。
但她會不會把自己送到某個地方,把自己一個人留在那裡,然後她再離開?
如果是那樣的話……
忽地,從前方丟來了一樣什麼東西,啪嗒軟綿綿地落在他的身側。
是一包紙巾。
“擦擦眼淚。”
鐘予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在掉淚了。
他慌亂地用紙擦掉眼淚,無聲無息地將自己的嗚咽吞進嗓子裡。
一路無話。
-
蘇藍沒說錯,她的確開了很長的路。
最後鐘予安安靜靜地靠在那裡,還是雙眼支撐不住,闔上睡著了。
但他睡得並不安穩。
恍惚之間,像是車停下來過,有人給他重新掖了掖毯子的邊角。
但最後,鐘予醒來的時候,發現眼前的一切跟自己睡著之前一模一樣。
斜前方的女人,依舊一言不發地開車,搭在方向盤上的手隨意地落著。
開了自動駕駛,她正拿著手機給誰發消息。
是錯覺吧。
鐘予仿徨地想。
最後,車停在了一棟院落前。
抬眼望去,鐘予看見了一處小莊園。
在新世之後,這樣的建築已經非常少見了。大多數都屬於貴族世家的私產。
小樓不大,卻是舊世的古典格局,尖頂對稱且精致,黑色的圍欄攀上了秋日深綠色的藤蔓,小院裡被人細心打理著花,邁進去的時候,鐘予隱約嗅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氣。
他側眼看去,發現不遠處的花園裡,滿院竟然種的都是玫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信息素味道相近的關係,鐘予的神經像是感知到被同類包圍,僵直的脊背慢慢本能地舒緩了一些下去。
是蘇藍準備的麼?還是巧合?
鐘予不敢想。
蘇藍帶他從大門走進去,有幾個傭人在大廳裡衝他恭順地鞠躬。
“他們之後會照顧你的起居。”
蘇藍淡淡地介紹道,把每個人的名字和分工都指給了他看,“醫生也在,專門調養身體的廚師也有,他們都住在後麵的小樓裡,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吩咐他們去做。”
鐘予輕輕地點頭。
蘇藍領著他往旁邊的走廊走,走到一樓一處房間門口,她停了下來,“這是你的房間。”
蘇藍的目光掃過他目前還並不顯的小腹。
鐘予無措又慌亂,但他藏得很好,手指微微在袖口裡收攏,隻是安靜地點頭應聲,“嗯……我知道了。”
“我收掉了你的手機,但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和外界聯係的,可以跟我說。”
蘇藍道,“你也可以隨便出門,這裡的人與世隔絕慣了,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認識你是誰。但我提前和你打預防針,無論什麼時候,隻要你出門,我一定會讓人跟著你。”
“如果有什麼異議,你可以現在提出來。都清楚了麼?”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眸色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
鐘予手絞緊了。
“蘇藍,我住在這裡……”鐘予咬了下唇,“那你呢?”
你會留下來嗎。
蘇藍頓了頓。
“先吃飯。”她說。
餐廳裡,兩人相對而坐。
色澤鮮豔,香氣撲鼻的飯菜鋪了一整桌,仔細看來,無論什麼菜式都是經過了特殊的營養搭配。
送到鐘予麵前的湯和點心,也都是為他的身體準備的。
鐘予垂眼看著,眼淚都要下來了。
他沒有胃口,多美味的飯菜到嘴裡都味同嚼蠟,但他又不想讓她覺得自己麻煩,機械地往嘴裡送著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