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大人心裡一沉。
“這位少年,你的笑容看上去似乎有點牽強呢。”
“啊,是挺牽強的。”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將頭套扔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所以,這個頭套,要怎麼解決我學習方麵的的煩惱呢?”
“......”
“它是能替我讀書,還是能替我考試?”
少年上前一步,冷冷道:“用術式強行洗腦教眾——這位教主大人,難道你真的覺得這樣的微笑很好看嗎?”
教主臉上的微笑終於消失了。
“你們是誰?”
“隻是兩個路過的學生而已。”夏油傑冷冷道:“隻是,看到你的教會,我就會聯想起另一個讓人作嘔的邪/教,真惡心。”
“你們......難道也是咒術師?”
“沒錯咯。”
五條悟朝他齜了齜牙。
“不幸的通知你,這位微笑教主,你,今天踢到鐵板了。”
教主大人:“!!!”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夏油傑已經率先出手,兩隻咒靈撕
開空間,一口咬住教主的身體,帶著他衝上天花板。
砰!
教主的身體狠狠撞在天花板上。
劇烈的疼痛襲來,教主目眥欲裂,破口大罵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們,彆想妨礙我成神!”
他的身體猛然膨脹成一個布滿肌肉的巨人,臉上還保留著可愛的酒窩,狠狠向著夏油傑揮出一拳。
夏油傑不閃不避,將咒力凝聚在右手,同樣揮出一拳。
轟——!
兩人的拳頭正麵交鋒,產生巨大的衝擊波,直接將教主掀飛!
砰!
教主大人狼狽地撞在牆上,還沒有爬起來,白發少年身影一閃,給了他毫不留情的一腳,不偏不倚揣在他的肚子上。
轟隆一聲,教主和一整麵牆一起倒塌,他狼狽地吐出一口血,詛咒的力量終於從教徒們的身體裡抽離,幾百個教徒陸陸續續地倒了下去。
“等、等等!”教主察覺到不妙,連忙喊停:“抱、抱歉,不該把你們叫進這裡來的,我沒有惡意,也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普通人,更沒有收錢,我隻是想搞個教會而已!”
......相當的識時務呢。
五條悟停下即將揮出去的拳頭,問夏油傑:“傑,你想怎麼處理他?”
夏油傑麵無表情地盯著教主的臉看了一會兒,教主意識到這家夥才是做決定的人,連忙表態道:“真的!我的教會從來沒有出過人命,你們可以隨便調查我!我還可以立下束縛,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
良久,夏油傑說:“聯係輔助監督,把他帶到高專去吧,高專會處理他的。”
五條悟聳了聳肩。
教主大人聞言,立刻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這兩個家夥果然是高專的咒術師!
實力強悍,行事也最正派,隻要不是十惡不赦到上了總監部的通緝名單,高專的咒術師就不會輕易殺人。
用儘全力跟高專的咒術師戰鬥,無論是贏了還是逃掉,都隻會引來源源不斷的麻煩,還不如直接舍棄掉這個身體,再換一個身體繼續發展教會......
夏油傑用抑製咒力的符紙捆縛住這個家夥,轉身去打電話,五條悟摸著下巴看了教主一會兒,有點疑惑道:“我怎麼覺得......你有點怪怪的?”
“!!!!”
一股涼意順著脊背爬上來,教主大人瞬間緊繃身體,乾笑道:“沒、沒有啊。”
五條悟左看右看,還是覺得這家夥的咒力和靈魂不太相符,不過倒也看不出太大的問題,他踢了踢教主,“喂,你知不知道調味市有一個勢力正在暗中進行人體實驗?”
教主立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沒有聽說過這種事!”
“敢說謊就宰了你哦?”
“真的!我認識的可疑人士,全世界就隻有我一個人!”
五條悟:“......”
唔,看起來的確是真心的。至於讓這家夥立下束縛?嘛,他還沒這麼閒,讓高專自己來處理吧。
十五分鐘後,新上任的輔助監督山崎退手忙腳亂地帶著警察和救護車來到現場,帶走了這個被捆成粽子的邪/教教主。
回去的路上,夏油傑輕輕歎了口氣,肉眼可見的狀態不好。
在那兩個人渣到來之前,他都在煩惱什麼呢?
——在因少女的死亡而感到愧疚,在為事件中差點死去的悟感到後怕,還在懊惱完全沒有任何用處的自己,以及為那天感受到的‘人類的惡意’而感到痛苦。
那麼,現在呢?這些煩惱解決了嗎?有一部分解決了,但更多本質的東西並沒有得到任何改變。
最近確實輕鬆了很多,
那是因為注意力被分散了,被悟,被五條老師,被夏油教祖......他隻是暫時忘記和逃避了煩惱,可真正的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
五條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打擾他的沉思。
第二天清晨。
夏油傑睜開眼睛,發現天光大亮,似乎不是清晨,而是中午。
他猛然坐起來,看見一個身影坐在床尾,正背對著他翻看他的玉桂狗日誌。
教師製服、雪色繃帶、白頭發......是——五條老師?
“醒了?”
五條老師合上他的日記本,平靜道:“起床,去洗漱一下,我帶你下樓吃飯,然後我們去見一個人。”
夏油傑連忙問:“悟呢?”
“上課去咯。”
“......他去上學怎麼不來叫我?”
“哈,放心,已經有另一個夏油傑替你上學去了,順便一提,你的校服也被穿走了哦。”
夏油傑:“......”
三十歲的老家夥裝什麼高中生啊!
他歎了口氣,接過自己的日記本,心裡有點尷尬。
昨晚他熬夜更新了幾篇日誌,放在床頭就睡了,沒來得及收起來,沒想到這個家夥會大大方方地侵犯他的隱私......可惡,說好了“不是那麼過分的老師”呢?
“......悟,你要帶我去見誰?”
五條老師隻是神神秘秘地告訴他:“你去了就知道了。”
他們在樓下的餐廳簡單吃了早飯,便慢悠悠地溜達到了一棟建築樓下。
「靈類相談所」。
夏油傑不解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相談所,為什麼要帶我來這種地方?”
“嘛,術業有專攻,雖然老師做心理輔導的樣子是很帥氣沒錯,但高中生小鬼的青春期煩惱還是交給更專業的人士來處理吧。”
“......他是咒術師?”
“不是,他隻是個普通人,啊,他自稱是世界第一靈能力者,但你還是不要相信他的鬼話比較好,畢竟是個比傑還熟練的詐騙犯呢,當然,令人欽佩的騙子自然有他自己的人格魅力。”
夏油傑認真地發問:“悟為什麼這麼在意我的心理問題?是怕我走上那家夥的老路嗎?”
“是悟君拜托我的喲。”
“......”
“本來不想這麼快就帶你來的,但昨晚悟君過來找我,讓我想想辦法,善良的老師隻好將計劃提前啦。”
五條老師笑了笑,語氣裡含著笑意。
“傑君曾經在樹屋裡說過,並不想受到太多我們的影響吧?”
“......”
原來你全程都在偷聽嗎?
五條老師點了點自己的心口:“老師最近也認真反省過哦,用‘我覺得這樣更好’的想法,擅自把傑君塑造成某一種人——確實挺過分的。”
就像他當年以鐵腕統治咒術界時,對他的傑做的那樣。
強迫他的傑留在高專,強迫他的傑變成老師,強迫他的傑不要走上黑化的道路......現在想想,他從來沒有問過傑願不願意,就強硬地把那個人趕上了他認為更好的路。
他輕輕歎了口氣,重新投入到“五條老師”的角色當中。
“可老師也是人,也有人的喜怒哀樂,傑君,你要知道,即便如今的我已經成為了老師,已經學會了觀察彆人的內心,教出了很多優秀的學生,可一想起傑的事情,老師還是會感到難過,所以,就讓老師再影響你一次吧。你也不想讓你的悟君變得跟老師一樣寂寞吧?我很寂寞耶,經常大半夜一個人去買吃的,都沒有冤種劉海怪願意
陪我。”
夏油傑猛然握拳。
“......那就彆半夜去吃,白天叫上學生一起去。”
“你懂什麼,白天是白天,深夜是深夜。深夜呢,是成年人品味寂寞的時間,小孩子是不會懂的。”
半晌,夏油傑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
“嗯嗯,一會兒見到那個人,要儘可能地跟他坦誠溝通哦。”
黑發少年點點頭,大步走上樓。
五條老師沒有跟上來,隻是抱著手臂靠在了門口。
“你好。”
靈類相談所中,一個外表平平無奇的鍋蓋頭少年接待了他:“您是——”
他的目光落在夏油傑的劉海上,點了點頭:“夏油先生是吧?請進來坐。”
夏油傑:“......”
五條老師,絕對是用“留著奇怪劉海的少年”這類的話介紹了他!
很快,他被安排在了一張沙發上,對麵坐著一個金色短發,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
“你的監護人已經替你付過錢了,所以不用拘謹。”
監護人......是指五條老師嗎?
這一刻,一向穩重成熟自詡大人的夏油傑罕見的有點不太好意思。
男人熱情道:“聽說你有一些煩惱?無論是什麼樣的煩惱,都可以向我靈幻新隆傾訴!”
莫名的,男人的態度讓少年聯想起了夏油教祖。
這位靈幻新隆先生此時的樣子,似乎跟夏油教祖的“敲一次電子木魚一千日元”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人,真的靠譜嗎?
但回想起五條老師叮囑他的話,夏油傑還是一字一句,謹慎地開口道:“前段時間,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挫折,現在已經緩和很多了,但......監護人仍然很擔心我的心理狀況。”
“哦?是學習上的挫折嗎?”
“算是吧,是學校安排的一些工作,工作出現了嚴重的失誤,導致一個女孩兒在任務中死去,我很愧疚,但不止如此,那件事之後,我開始對這份工作,甚至對這個社會想很多。”
對麵的青年一愣,神情終於嚴肅起來。
夏油傑深深呼出一口氣。
“理智地講,我知道這些黑暗又消極的想法對我的工作毫無益處,但我無法忘掉這些想法,這些天也一直在嘗試克服它們,但......效果始終都很有限。”
金發青年雙手交握,認真地詢問道:“那麼,夏油君,你現在的這份工作,你還打算繼續乾下去嗎?”
“......是的。這是隻有少數人才能勝任的工作,而我又是這個領域中的......比較有天賦的那類人。如果我辭職,會有很多人感到困擾,甚至會有人為了填補我的空缺而死去。”
一個特級咒術師的空缺,是十個一級咒術師也填補不上來的。
天賦,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而能力越強,責任越大,擁有天賦的人也理應為整個咒術師群體負起責任。
金發青年沉思一會兒,問他:“你現在做的事情,是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夏油傑一頓。
青年注意到他的神情,立刻道:“那我換一種說法吧,夏油君,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呢?”
“......幫助他人。”
“那麼,你現在的工作是什麼呢?”
“......幫助他人。”
青年驚訝道:“這不是很巧嗎?你的工作恰好就是你想做的事情,這個社會上能把愛好當工作的人可是很少的。”
夏油傑恍惚道:“的確......是這樣。在那件事發生前,我確信自己很熱愛這份工作,也很慶
幸成為了咒術師。”
幫助彆人的時候,他是發自內心地感到幸福,也發自內心地熱愛著咒術師這份工作。
懷疑自己,懷疑社會,其實是最近才開始的事情。
“你是覺得累了嗎?”
“最近是有點。”
“嘛,工作上就是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麻煩呢,那麼,實在不想麵對的時候,就逃跑吧。”
“......什麼?”
“逃跑。逃跑並不可恥,你人生主角是你自己吧?主角倒下了的話,故事就沒有辦法繼續了,所以主角也不要一味地去麵對、麵對和麵對,逃跑有利於身心健康,也是在為長久的未來做打算。”
夏油傑驚訝道:“您......說的是對的,但我恐怕做不到這件事。”
“為什麼?”
“逃避雖然能獲得暫時的輕鬆,但就結果來說,它一直在加重我愧疚和自責的情緒,讓我覺得自己非常懦弱,而且並不適用於我的這份工作。”
金發青年恍然大悟:“嗯,的確呢,學校和社會都是這麼教育孩子的——逃避可恥、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過,我覺得一味宣揚‘不能逃避’、‘遇上困難一定要勇敢直麵’這種思想其實也很不好,這會讓孩子們對‘逃避’產生負罪感,還會強迫孩子們承受更多他們承受不來的負能量。”
“......”
金發青年爽朗道:“既然不喜歡逃避,那麼,我們就換一種方式吧,遇上一個人解決不了的麻煩時,就去喊人,喊更多的人過來幫你,你一定有可以幫你分擔責任的親友吧?”
“......”
有的。
他有一個不久前才約好一定會“坦誠相待”,但又又又忘記了的“自己人”,除了悟,也還有硝子、灰原、七海、老師......現在還有五條老師和夏油教祖。
青年摸著下巴道:“啊,看來確實有這樣的朋友呢,真是太好了。我姑且再問你一個問題,夏油君,你,至今為止幫助過多少人?”
夏油傑短暫地回憶了一下,遲疑著答道:“很多。”
“多到你自己也數不清嗎?”
“......是的。”
“那麼,你就是一個善良、正直、熱心又強大的好孩子,你一點也不懦弱,沒有人會把懦弱這種標簽貼在你身上,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許久後,夏油傑起身,鄭重地向青年鞠了一躬。
“謝謝您的指教,靈幻先生,我覺得好受多了。”
看他的樣子,金發青年就知道麵前的少年已經從這場對話裡獲得了他需要的力量,又能繼續走上一陣子了,話已至此,已經沒必要追問更多。
他點點頭,體貼道:“要照顧好你自己啊,夏油君!”
夏油傑在靈幻新隆充滿信任的注視中離開了這間事務所,出了門後,他輕輕呼出一口氣。
五條老師靠著牆,轉頭望了過來。
“這麼快?”
夏油傑看著他的臉,無奈地笑了出來:“謝謝你,悟。”
五條老師察覺到他心境的改變,揶揄道:“我們之間,還需要要說這種見外的話嗎?”
夏油傑沉默幾秒,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才對嘛。”
五條老師大大方方地攬住夏油傑的肩膀:“聽好了,小鬼。負能量是咒術師的力量本源,你要好好將你的負能量用在戰鬥上,當然,咒靈操術確實比較特殊。”
他點了點夏油傑的胸口。
“咒靈操使想要變強,就得不停地用自己的身體容納更多詛咒,你會比其他咒術師更敏感,更痛苦,更壓抑,但還是一樣的道理,好好在戰鬥中使用那些積攢的負能量吧
,但不要傷到自己。我的傑也對你說過吧?刀尖不能對準自己,要對準壞人。”
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傑君受傷的話,會有很多人覺得難過的。”
“好。”夏油傑輕笑道:“明明約好了要分享煩惱,結果又是我食言了,得好好跟我的悟道歉才行。”
“放心啦,雖然夏油傑又渣又擰巴,但我對傑的愛數十年如一日,從來沒有變過,也從來不會嫌棄傑唉!”
“......啊,襯得我更渣了。”
“那就好好反省。”
“嗯,我正在認真反省。”
看他這麼認真,某個假老師心虛地改口道:“嘛,也不用反省得太認真啦......”
“知道,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