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將丟進來的殘肢全部踢出去, 重新關上了解剖室的門。
“這樣一來,它的目的已經一目了然了。”白發少年說:“接下來的時間,它會用儘一切方法傷害我們的身體, 直到自己恢複正常為止。”
“為什麼會這樣……”少女哭泣道:“我隻是來看個電影而已,為什麼會遭遇這種事?”
“……”
夏油傑心情複雜,他低聲道:“抱歉,這是我的錯,你隻是無辜的受害者而已。”
“……什麼意思?”
“我——”
一陣嗡嗡聲從口袋裡傳出來, 夏油傑停下話語,連忙從口袋裡掏出電話一看,居然是夏油教祖打來的。
“摩西摩西?”
五條悟趕緊湊過去一起聽電話。
電話另一頭的夏油教祖說:“哎呀, 你們居然不在寢室麼?”
這個家夥……居然跑到他的寢室去了嗎?
夏油傑沉聲道:“我們現在在咒靈的生得領域裡。”
夏油教祖頓了頓:“是嗎?已經去那裡了啊,那就先處理那邊的事情吧。現在的密室逃生咒靈跟剛剛誕生的時候不一樣, 它現在是完全體了, 以你們現在的實力, 恐怕做不到完全碾壓。”
不需要戰鬥就能輕輕鬆鬆把特級咒靈搓成咒靈玉,那是很多年之後的事情, 而那時候的夏油傑根據新的咒術師等級評定標準, 是“超特級”而不是“特級”。
現在的高中生們還隻停留在“特級”的階段。
夏油傑揉了揉眉心,頭痛道:“這一點我已經意識到了。這裡有個誤入領域的普通人受傷了, 我們這邊需要硝子的救援, 你快去把硝子找過來。”
“普通人?”夏油教祖詫異道:“奇怪,我——”
之後就是一陣刺耳的電流劃過的聲音, 夏油傑連忙將手機移開。
緊接著, 之前才充滿電的手機就在他們麵前自動關機,再也無法開機了。
五條悟掏出自己的手機一看,也是同樣的電量不足。
兩個高中生對視了一眼。
夏油傑表情凝重道:“生得領域……會影響手機的信號嗎?”
五條悟道:“就是因為影響不了手機信號, 才會影響電量吧。真怪,這種情況還真是第一次遇上。”
夏油傑狠狠地揉了揉眉心。
“總之,那家夥應該已經去通知硝子了,我們隻要儘快結束這個副本就好。”
“怎麼結束?”五條悟問道:“副本結束的前提條件是我們和女巫分出了勝負。已知女巫勝利的方式是全部傷勢恢複正常,那我們的勝利方式呢?”
“……”
黑發少年冥思苦想道一會兒,說:
“悟,我想起了上一次的密室逃脫副本,在那個副本裡,咒靈是要求玩家們自相殘殺爭奪通關碎片的吧?”
“沒錯。”
少年抬起頭,神色凝重道:“這一次恐怕也是一樣。”
夏油傑指了指走廊,“那些屍體根本無法傷害到我們,最有可能傷害到我們的……是我們自己。”
“……”
五條悟笑了。
他摸著下巴道:“原來如此,當我們意識到沒有一起平安逃離的方法之後,我們就不得不換一種思維思考這件事。”
比如,折斷隊友的四肢,讓女巫的四肢恢複正常,又比如,挖掉隊友的舌頭,讓女巫的舌頭恢複原狀,最後再一刀剖開隊友的胸膛,把對方的內臟燒掉。
等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們就會收獲一個女巫完全勝利的結局,副本結束後,還幸存著的活人就能順利離開生得領域了。
這一次的副本仍然跟上一次一樣,需要跟其他玩家自相殘殺。
這個咒靈……果然是變厲害了。
五條悟冷靜道:“這不一定就是唯一的生路,傑,我再去看看其他房間,你留在這裡照顧這家夥。”
他指了指戴眼鏡的女孩兒。
少女滿臉虛弱地靠在角落,閉目不語。
夏油傑沉著臉點點頭。
“好。”
五條悟走出去後,麵不改色地踩過一地殘肢,沿著走廊往外走。
他走進洗手間,看了眼鏡子。
鏡子裡的五條悟也正在看他。
“他們”靜靜地對視一會兒,鏡子裡的“五條悟”忽然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笑嘻嘻地張開了嘴。
他在五條悟的注視中將匕首插進嘴裡,玩鬨一樣旋轉了幾下。
沒多久,鏡子裡的“五條悟”就吐出一塊兒血肉模糊的舌頭,朝外麵的正牌五條悟露出一個病態的笑容,挑釁意味十足。
“……”
五條悟噗嗤一笑,抬起一條腿,淡定地將鏡子一寸寸踩碎。
他再次將手插進夏油傑給他的大衣口袋裡——沒錯,這件外套還在,因為是隨手蓋上的,所以被吸進副本裡一鍵換裝後也依然保持著蓋在身上的樣子。
五條悟掏了掏,還真的從裡麵摸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匕首。
真有意思。
之前把手放進口袋裡的時候,他可沒有摸到這種東西。
竟然是在正大光明地鼓勵他自殘嗎?果然是比上次厲害多了。
五條悟不緊不慢地離開洗手間,踩著台階往上走,一直走到出口處,大門仍然跟之前一樣,根本無法從內部打開。
咒靈這一次的生得領域,應該就隻有這麼大。
他一轉身,看見夏油傑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
黑發少年對他說:“悟,我想活著,所以你替我去死,好嗎?”
“夏油傑”推了五條悟一把,樓梯的護欄像是豆腐做的一樣,直接倒塌,五條悟整個人都摔下了樓梯。
然後,五條悟停在了離地板隻有一毫米的距離。
——無下限。
他施施然起身,再一看樓梯上麵的位置,哪還有什麼夏油傑的身影。
“嘁,拙劣的冒牌貨。”
夏油傑才不會對他說這種話,台詞換成“悟,替我活下去”,然後自己跳樓才比較對味兒,即便知道是假的,他也能原地表演一個血壓拉滿。
五條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話說回來,如果按照剛才的姿勢摔下去,那麼第一時間摔斷的可能是頸椎吧?奇怪,女屍的頸椎上也有傷嗎?
而此時,夏油傑和少女仍呆在解剖室裡。
他們在黑暗裡並排坐著,夏油傑幫少女臨時處理了傷勢,用木板將腳固定住了,但少女的呼吸還是越來越粗重,臉上幾乎沒有一丁點血色。
……要是帶著鎮痛劑之類的東西就好了。
良久,少女哽咽道:“都是你們的錯吧。”
“……”
“都是因為你們,我才被卷進了這裡,我明明隻是來看個電影而已,為什麼要遭遇這些?”
夏油傑隻能說:“抱歉。”
少女絕望地嗚咽一聲,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我們還要呆多久?我快要堅持不住了。”
夏油傑道:“抱歉,我已經聯係了醫生,隻要我們出去,你就能立刻得到治療——”
少女絕望地抽泣起來。
她不再說任何話,隻是埋頭哭泣,但這樣的哭聲比任何的質疑和咒罵更加尖銳,夏油傑猛然握緊拳頭,站了起來。
沒有等下去的必要。
明明有立刻就能解決副本的方法,卻非要尋找另一條或許並不存在的路,延長無辜少女受罪的時間,有什麼意義?
非要在這個時候跑來找咒靈的是他,他才是活該去死的那個人。
夏油傑拿出遊雲,沒有用咒力對身體進行任何強化和防禦,遊雲毫不猶豫地擊在他自己的手腕上,哢嚓一聲,他的手腕當場折斷在了裡麵。
皮膚還連著,但裡麵的骨頭已經斷了。
少女的抽泣聲戛然而止。
黑暗中,高大的身影背對著她,一動不動,一時間,房間裡甚至沒有任何人的呼吸聲。
嗒。
過了一會兒,夏油傑隨手將遊雲扔在解剖台上,慢慢吐出一口氣,用完好的那隻手摸了摸女屍的手腕。
很好,果然已經恢複正常了。
哈。
他不禁笑了出來。
冷汗將他的黑發打濕,並順著他的臉部線條往下滑,五條悟推開解剖室的門,便看見夏油傑在昏暗的解剖室裡笑,臉上帶著一絲決絕的瘋狂。
——啊,血壓拉滿了。
他的目光下移,先是落在解剖台上的遊雲上麵,才又落到夏油傑垂落的那隻手上。
五條悟走過去,摸了摸女屍的後頸,確認頸椎也是斷裂的狀態後,又去摸女屍的手腕。
跟夏油傑垂落的手同一邊的手腕。
果不其然,那裡已經摸不出骨折的痕跡了。
五條悟也笑了。
他將雙手插進口袋裡,問夏油傑:“怎麼?就這麼急?”
夏油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啊,我覺得沒有磨蹭下去的必要,所以速戰速決吧。”
“你要怎麼速戰速決?”五條悟抬了抬下巴:“打斷自己的四肢,還是燒掉自己的內臟?怎麼?活膩了?急著去死?”
“無所謂。”夏油傑平靜道:“我好歹也是特級,就算內臟被全部燒毀,我也可以等到硝子的救援。就算等不到也無所謂,嘛,我們不是還有個三千世界鐘嗎?”
他雲淡風輕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早點結束這個無聊的副本,彆再讓無辜的家夥跟著遭罪了。”
五條悟被他的話氣笑了。
“老子才懶得用三千世界鐘來救你。”他冷冷道:“用三千世界鐘救你?彆開玩笑了,隨隨便便用那種東西,老子還擔心自己會折壽呢,不像某些優等生,一到了自殘的環節就勇敢得不行。”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
夏油傑渾不在意地笑了笑,他再次拿起遊雲,正要動手,五條悟的拳頭就猛然砸在他的臉上。
砰!
夏油傑被打得偏過頭去,他踉蹌兩步,靠著身後的台子才堪堪站穩。
五條悟怒氣衝衝道:“你就一定要逞強嗎?一個人做這種決定的時候,你有考慮過還在尋找其他生路的我嗎?!”
“彆鬨了,悟。”夏油傑抬手擦掉嘴角的血絲,極力冷靜道:“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可以耽擱了,她隻是個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這樣的痛苦。”
“那就讓我來!”
白發少年一把拽住他的衣領,怒吼道:
“我有反轉術式,我可以治療好自己的傷勢,而你,你會什麼?你是學會了反轉術式,還是你的咒靈能幫你接好骨頭?你根本什麼應對方式都沒有,除了傷害你自己,你還會做什麼?!”
夏油傑破罐子破摔道:“啊,是啊!我什麼都做不到!我沒有你強,我不會反轉術式,我不如你!所以呢,你有反轉術式,你是最強,你就應該活該被打斷骨頭嗎?”
他也拽住五條悟的衣領,“是我要來這裡的!我們站在這裡,麵對這種困境,還牽連了無辜的家夥,全部都是我的錯!所以這些事情,跟你五條悟又有什麼關係?!”
五條悟聞言更加憤怒:“跟我沒有關係?我就站在這裡,你說這裡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夏油傑,你到底在矯情什麼?如果你非要選這條路,那我來做祭品才是最優解!”
“你做祭品?你憑什麼做祭品?就因為你有反轉術式嗎?你有反轉術式,手斷的時候你就不會痛嗎?!你是最強,你受到的傷害就等於不存在嗎?!”
五條悟覺得自己無法理解對方的腦回路:“你他媽到底在矯情什麼,我說過了,獻祭我才是最優解!”
夏油傑吼得比五條悟更大聲:“最優解最優解最優解,我告訴你,那根本不是什麼最優解!你受傷可以用反轉術式複原,那我受傷也可以找硝子複原!我們都是一樣的,你少自以為是了!”
“我自以為是?我自以為是?我自以為是???”
五條悟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自以為是的明明是你!”
“是你!”
“是你!”
“是你!”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鬼:“......”
我讓你們呆在這裡,是讓你們在這裡吵架的嗎?好歹也是係統出品的橙品咒靈,你們就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嗎?!
女屍猛然睜開眼睛,張開黑洞洞的嘴,發出一陣仿佛是風穿過洞穴的聲響。
兩個高中生頓時轉移了火力:
“閉嘴!!!”
“閉嘴!!!”
女屍:“......”
夏油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悟,這裡不存在其他出路,讓我們自相殘殺就是咒靈唯一的目的,它是在報複我們。”
上次在遊樂場的時候,他們六個人大鬨密室逃生副本,自己還把咒靈揍成了豬頭,會被懷恨在心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但是——比起上一次的密室逃生咒靈,夏油傑還是更喜歡這一次的家夥。
能把他們逼到這個地步的家夥才算有點真本事,也終於能跟當初的偽裝玉藻前相提並論了。
五條悟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說:“好,你要公平,那我們就自相殘殺。”
他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白發少年咧嘴一笑,“需要我幫你嗎?傑。”
夏油傑眼皮一跳,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家夥想做什麼,五條悟就猛地屈膝,給了他的腹部沉重一擊。夏油傑完全沒有防備,隻覺得肚子一痛,隨後就被扭住手腕。
“彆用咒力。”
哢嚓一聲,他的手腕被硬生生折斷,劇痛從手腕沿著脊背傳上大腦,夏油傑悶哼一聲,強行忍住了脫口而出的痛呼聲。
他的額頭被汗水打濕,上身頃刻間便被冷汗浸透。
五條悟確認了一眼女屍還保持折斷狀態的腳腕,趁著夏油傑還未緩過神,乾脆利落地踩斷了他的腳腕。
“唔!”
夏油傑聽見嗡的一聲巨響,大腦變得一片空白,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幾秒鐘,又或許是幾分鐘,等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五條悟正背對著他,站在解剖台前。
“手腳的傷勢,已經全部恢複了哦。”
說的是女巫。
夏油傑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喃喃道:“是嗎?還不錯。”
他正思索著悟這家夥究竟還能不能繼續下手,五條悟忽然背對著他,脫掉了上身的衣服。
赤著上身的白發少年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神情淡然地在自己的胸口比劃了一下,似乎是在估算位置。
從這裡開始切,應該就差不多了吧?
看到他的動作,夏油傑意識到了什麼,難以置信道:“悟!”
匕首乾脆利落地刺進少年的胸膛,堅定而迅速地割開胸前的皮肉,鮮血噴湧而出,夏油傑驚慌失措地想要起身,手腳傳來的劇痛卻讓他再次腦子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