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五條悟和夏油傑慢悠悠地出現在家入硝子的解剖室,他們一邊吃三明治一邊走進去,還沒進門就聽見川上富江暴躁的聲音。
“賤人!賤人!賤人!”
他們以為川上富江是在罵家入硝子,心想這家夥膽子居然還挺大,連主刀醫生都敢罵。
結果等他們進去一看,家入硝子正在用一個不知道什麼材質做的夾子逗弄容器裡的小小富江,小小富江們嚶嚶嚶地叫著,而作為本體的那顆頭顱則在桌子上跳來跳去地罵空氣。
五條悟問:“這家夥怎麼了?瘋了?”
夏油傑也好奇道:“她這是在罵誰?”
家入硝子頭也不回地回答:“是不是瘋了我不知道,不過觀察一天的結果非常驚人,她現在開始長身體了。”
“……啊?身體?”
家入硝子指了指川上富江,五條悟和夏油傑連忙走過去,拎起她的頭顱一看——
哦豁,腦袋以下的位置,確實多了個巴掌大的身體!
而昨天被裂口女捅出來的傷口已經全部愈合完畢了。
好強的修複能力!
家入硝子興致盎然道:“看到了嗎?她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割下來的那幾十顆腦袋也全都活下來了,而且比起昨天,她們都長大了不少。她的術式應該是‘增值’和‘自我修複’。”
夏油傑問出了自己最好奇的問題:“那她到底是咒靈還是人類?”
“我解剖過了,她的大腦是人類的構造沒錯,身上也沒有咒靈的氣息,隻能說是個怪物。”
“怪物”兩個字似乎是川上富江的逆鱗,女人聽見“怪物”兩個字便開始怒火中燒。
“怪物?怪物?你們才是怪物!”
家入硝子麵不改色地給她亮了亮手術刀。
川上富江:“……”
不打麻醉就割頭的恐懼湧上來,她連忙噤了聲。
這個時候,裝在容器裡的迷你川上富江們卻開始笑了起來,咯咯咯的笑聲如同魔音貫耳,無情地嘲笑著解剖台上的本體。
哪怕是身經百戰的咒術師,此時也覺得這個畫麵令人毛骨悚然。
五條悟和夏油傑無聲地對視了一眼。
被狠狠嘲笑的川上富江氣得頭發都炸起來了:“燒掉!燒掉!把這些賤人全都燒掉!”
五條悟坐到解剖台上,問她:“為什麼要燒掉?這些難道不都是你嗎?”
川上富江否認道:“不,這個世界上,隻能有我一個川上富江,其他的都是賤人,都該死!”
五條悟吐了吐舌頭,故作驚訝道:“連自己都容不下嗎?哇,你這樣很不好唉,人起碼要跟自己和睦相處吧?”
一旁的夏油傑忍不住吐槽他:“你還真好意思說。”
這家夥跟五條老師還沒有到容不下另一個自己的程度呢,但哪次見麵不是互甩貓貓拳?他都快要習慣
了。
川上富江的臉忽然黑了。
她的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難看,喃喃自語道:“這個賤人要離開了......”
少年們不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依然隻看到一麵白色的牆。
這家夥是怎麼回事?難道還能看見什麼他們看不到的東西?
夏油傑問她:“誰要離開了?”
“山上的那具屍體。”
“......什麼?”
川上富江黑著臉道:“你們昨天埋在山上的屍體已經複活了,她正打算離開那裡。”
周圍安靜了片刻後,夏油傑追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我當然知道!”川上富江咬牙切齒道:“我還知道她一定會過來殺我,就像我恨不得殺了她一樣......你們兩個,你們兩個願不願意去幫我殺她?”
五條悟和夏油傑沉默幾秒,五條悟假裝遲疑地去看夏油傑的臉,夏油傑則配合地露出正在思考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不安道:“放著她不管會怎麼樣?”
“......”
川上富江露出深思的表情,隨後,她溫柔地說:“她是個怪物,混進城市裡隻會惹禍,你們去殺了那個怪物好不好?”
眼前這兩個少年顯然都沒有被她迷惑住,所以要用他們的手殺死另一個川上富江,就得用其他借口,比如......給另一個川上富江打上“怪物”的標簽。現在來看,這一招似乎是最有用的。
但五條悟顯然並不好糊弄。
他提出了異議,“可要說怪物,你才是怪物吧?你可是從人家的胸口處長出來的哦,這位急性腫瘤小姐。”
“笨蛋!”川上富江斥責道:“那個時候她已經死了!我才是從已經死去的身體裡逃出來的本體,而她隻是個怪物!快一點,你們再墨跡一會兒,她就要進入東京了,等她混進了城市裡,你們可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白發少年仍然沒什麼特彆的反應,黑發少年卻說:“是昨天的那座山,是吧?”
“沒錯!”
“走,悟,我們先去看看情況吧。”
五條悟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從解剖台上跳下來,對家入硝子說:“硝子,那這顆頭就交給你保管了。”
家入硝子淡定地做了個OK的手勢。
“你們去吧,我還挺喜歡她的,一直放在我這兒也無所謂。”
“哈?你可彆被這個女人給魅惑了哦。”
家入硝子一笑,“說不定已經被迷惑了呢。”
“......”
白發少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家入硝子和川上富江好像都有一顆眼角的淚痣,隻是氣質截然不同而已。
他們離開解剖室後,五條悟和夏油傑趕緊湊在一起商議起來。
“察覺到了嗎?悟。”
“啊,她說山上的屍體複活恐怕是真的,就像她的傷口會自動愈合一樣,那具屍體的傷勢也已經愈合了。”
“沒錯。而且她的術式不僅僅是‘魅惑’、‘增值’和‘自我修複’,多半還有共享記憶的能力,而且——容不下世界上還有其他的自己。”
本來以為是個菜雞,但如果能無限增殖+修複,還有共享記憶這種開掛的能力,且有附帶的魅惑技能,就足以稱上一句“高級咒靈”了。
不過......
夏油傑擔憂道:“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第一次分裂,我們幾個特級咒術師也就算了,可其他人都有被魅惑到的可能,如果有很多個川上富江混進城市,那麼......”
會發生什麼呢?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五條悟道:“啊,這一點是很麻煩,所以我們先去
處理山上的那隻吧,這邊的暫時還不用擔心。我看七海和灰原對她也沒什麼特彆的意思,應該是外形還沒有恢複成正常人類的原因。當然,就算恢複了也沒關係,有硝子在呢,我相信硝子的淚痣抗魔一定很強!”
“哈哈哈,淚痣抗魔......”
他們身形一閃,兩個人直接從原地消失,來到了當晚的山洞裡。
兩個少年一前一後跑出去,果不其然地發現昨晚的坑裡已經沒有人了。
“哇哦,真的離開了。”
“離開的時間應該還不久,隻是走路的話,不可能走回東京的。悟,我們到處找一找。”
他放出自己的咒靈小弟,開始四處搜尋川上富江的下落,大概五分鐘後,一隻咒靈就回來告訴他,它找到了一個獨自下山的女人。
五條悟摩拳擦掌道:“走,傑。”
他們追過去的時候,女人還在慢慢吞吞地下山,看背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少女,黑發白裙,身形纖細,自然而然地激發起彆人的保護欲。
“川上富江?”
女人停下來,轉過頭,露出和鹵蛋腦袋一樣纖細柔美的五官,或許是因為頭發的修飾,她看起來比解剖室的那個文靜多了。
“......”
川上富江驚訝地看著麵前的兩個少年,不明白他們到的為什麼這麼快,如果記憶沒有出錯,另一個川上富江要求他們殺死自己不過是幾分鐘前的事情而已,他們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而此時的夏油傑也很驚訝。
他無法從鹵蛋腦袋身上感受到咒力核心的存在,但此時此刻,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他卻感應到了咒力核心的存在。
作為調伏了不知道多少咒靈的咒靈操使,他在這方麵還是挺敏感的。
所以......果然這家夥才是本體嗎?
兩方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後,少女天真無邪地開口道:“你們是誰?你們認識我?”
五條悟和夏油傑交換了一個視線。
很快,白發少年便笑嘻嘻地開口:“這位姐姐,你是妖怪嗎?”
“我可不是妖怪。”
她轉身,大大方方地麵向他們,胸前還有一大片暈開的鮮血,是之前留下的傷勢。
少女自信而柔和道:“我是人類,你們感受的到的吧?”
“哦?”夏油傑問她:“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們知道你是人類呢?”
“我也是咒術師喲。”少女平靜地說:“你們也是吧?高專......嘛,我不太了解你們的學校,但我知道那是一個專門和妖怪戰鬥的學校,已經有一百年的曆史了,所以,你們一定不會傷害我這個人類。”
她笑容淡淡,仰起頭和他們說話的樣子脆弱又美麗,像一朵染血的梔子花。
無論如何,都不能將眼前的少女跟“咒靈”、“詛咒師”這種邪惡的存在牽扯在一起呢。
五條悟感興趣道:“你說你是咒術師,那你有什麼本事?”
“我沒有什麼本事。”川上富江說:“我唯一的能力,就是修複自身的傷勢,但偶爾傷得太重的時候,傷口處就會分裂出其他的‘我’,這個能力還挺可怕的。”
她微微皺起眉,“分裂出來的‘我’似乎有自己的意識,還總想將我取而代之,我、我很害怕,害怕那些從我的身體裡分裂出去的怪物,所以一直不敢麵對自己的這一能力。”
說這話時,她已經潸然淚下,“你們難道也認識那些怪物嗎?是它們要你們殺掉我的嗎?”
隻可惜,某些咒術師鐵石心腸,完全不吃她這一套。
五條悟轉頭問搭檔:“傑,你覺得怎麼樣?在我看來,這家夥是知道了我們跟鹵蛋頭的對話,所以想反過來利用我
們乾掉鹵蛋頭。”
夏油傑也道:“我也那麼想,鹵蛋頭能共享本體的記憶,沒道理本體不能共享分身的記憶......怎麼樣,要順著她的話聊聊看嗎?”
川上富江:“......”
啊,這兩位弟弟,你們拆穿我就拆穿我,能不能彆當著我的麵商量接下來的計劃?這會讓我很沒麵子!
於是夏油傑順著她的話問道:“你不能操縱那些怪物嗎?”
少女眼神閃爍,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麼回答才能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她忽然瞪大眼睛,指向他們身後,“就是她!”
五條悟和夏油傑同時轉頭,少女趁機拔腿就跑,她健步如飛,根本沒有受了重傷的樣子。
然而川上富江沒能跑出幾步,就被一條藤蔓卷了起來。
夏油傑有點無語道:“看來是真的沒有其他自保之力。”
五條悟評價道:“好菜啊,根本就不是戰鬥係的咒靈嘛。”
少女終於露出了不耐煩的真麵目:“都說了我不是咒靈!”
“是不是咒靈......”五條悟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切開看看就知道了!”
川上富江:“......”
又來了是嗎?這幫臭男人肢解她的理由可真是越來越花樣百出了,能不能簡單一點!肢解的理由簡單一點!
“住手,悟。”夏油傑阻攔道:“她給我的感覺還是更像人類,我反對你對人類動手,會對你的心理造成不好的影響。”
“哈?可我已經殺過伏黑甚爾了,兩次。”
夏油傑思索了一下,堅持道:“不,那兩次都是正當防衛,跟這次情況不一樣。”
川上富江剛鬆了口氣,就聽夏油傑說:“所以我還是吃了她吧。”
川上富江:“......”
簡單點!臭男人殺我的理由簡單點!
你以為我沒被吃過嗎?我還被釀成酒喝過呢!
夏油傑虛虛一抓,輕易地抽出了川上富江的咒力核心。
這種感覺很奇怪,跟搓咒靈的時候不太一樣,有一種奇怪的粘稠感,甚至能感受到血與肉的存在,而最後把川上富江團成咒靈玉後,他似乎還能感受到咒靈玉上傳來的心跳。
“......”
還沒有吃,就已經開始感到惡心了。
五條悟湊過來,好奇的用六眼打量這款特彆的咒靈玉。
“怎麼樣?傑。”
“......感覺比普通的咒靈玉更惡心。”他微微皺眉,對五條悟說:“我總覺得有點不安,悟,你覺得呢?”
五條悟搖了搖頭。
“她之前隻是個普通的人類,但變成咒靈玉後就能感覺出濃鬱的詛咒氣息了,隻看咒靈玉,跟其他高級咒靈的咒靈玉沒什麼區彆。”
這是一種濃烈的欲望。
來自人類的欲望。
夏油傑狠一狠心,當場把它吞進了嘴裡。
這一刻,不屬於他的黑暗記憶一股腦襲了上來。
欲望,欲望,欲望......深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儘是濃鬱的欲望。
她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很久了。很久很久,久到追溯不到源頭,隻是自有記憶起,就一直被困在重生和死亡的循環裡。
男人們追求她,愛慕她,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殺死她,女人們嫉妒她,在意她,又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成為她,隻要她勾一勾手指,就有無數男男女女前仆後繼地向她本來,要將一顆真心獻給她,但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善終。
每一次,她都會被人殺死、肢解,又從殘肢中重獲新生,帶著曾經的記憶,繼續被愛、被肢解、重生......
因為她吸引到的並
不是人類的真心,而是人類的欲望。
她的術式,或許就是名為“欲望”的東西吧。
通過這樣的方式,“川上富江”不斷地延續著,反反複複地死亡又重生,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而到了如今,比起人類,她已經更像是個咒靈了。
移植了川上富江內臟的少女,最終變成了川上富江,移植了川上富江頭發的少女,最終也被同化成了川上富江。
女人不會有肢解她的衝動,但女人會向往她,並最終成為她,隻要身體裡混入了一點點川上富江的部分,她們最終的結局就是成為新的川上富江。
——真惡心,對不對?
女人的聲音出現在了夏油傑的大腦裡。
——人類的欲望,惡心得讓我想吐,但我隻能依附著這份欲望而生,變成更加濃鬱的欲望,我......是欲望的化身。
是啊。
夏油傑回應了她。
真惡心。
糾纏在你身上的,成就你的那些欲望,實在是太惡心了。
女人問他:
——你在試圖調伏我嗎?
沒錯。
——真罕見,男人通常不會把我融進自己的身體裡,那我也試試......能不能調伏你吧?
五條悟看著夏油傑眉頭緊蹙,似乎是覺得非常惡心,但過了一會兒,夏油傑就搖搖晃晃地坐了下來。
他連忙扶住夏油傑的身體,感受到夏油傑身上的咒力發生了一些變化。
“......傑?”
他也意識到了不妙。
咒靈的氣息短暫地取代了夏油傑本人的氣息,兩種力量互相廝殺了片刻,在生存危機的刺激下,一個黑色的漩渦在夏油傑頭頂凝聚出來,幾秒種後便軟軟地散掉了,川上富江的意識被拖進了深不見底的黑暗當中,徹徹底底地消失在黑暗的沼澤裡。
夏油睜開眼睛,剛呼出一口氣,就看見五條悟正驚訝地看著他。
他緩了口氣:“怎麼了?悟?”
五條悟提醒道:“傑,你的頭發。”
夏油傑一愣,抬手一摸,才發現自己的丸子頭似乎鬆開了。
“......咦?”
他的頭發,本來有這麼長嗎?而且這個長度……都已經及腰了吧?
他悚然一驚:“悟,快去找五條老師和夏油先生!SOS!我可能出大事了!”
五條悟毫不遲疑地帶著他進行瞬移,兩個少年衝上樓,一腳踢開兩個人渣的房間。
“不好了!!!”
正騎在五條老師身上,努力為最後一筆奮鬥的夏油老師:“……”
五條老師:“……”
救命啊,能不能給大人一點自由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