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五條家正在慢性死亡，禦三家正在慢性死亡，整個咒術界都在慢性死亡。
他甚至從不覺得這一點有什麼可悲涼的，就像他說的那樣，這片宇宙的一切自誕生的那天起就在走向死亡，一切都是自然規律罷了。
不僅是咒術界，人類社會和整個宇宙的終點也是一樣，一眼就能看到頭的世界，根本沒有任何驚喜可言，也沒有特意做什麼的必要，因為無論如何，最終仍是會走向既定的結局。
他的世界是無聊的黑白色，五條悟就如同一個旁觀者，靜靜地俯瞰眾生百態。
觀察爛橘子們的那幾年，他起先是覺得無法理解:一群過個幾年就會入土的家夥，為什麼還要爭權爭到頭破血流呢？那些東西死了又帶不走。
後來則是覺得不可思議——好怪啊，都是長腦子的人類，為什麼彆人就能蠢成這樣？真想體驗一下他們的腦子，看看換上了是不是就能變得跟他們一樣蠢。
他就在這樣一個黑白色的無聊世界裡，像個旁觀者一樣活了十五年。
直到有一天，一個彩色的家夥出現在了他的世界當中。
夏油傑跟他很不一樣。
那家夥有非常強烈的感情，有非常堅定的理想，是個優等生，很老實，但又沒那麼老實，很聰明，但有時候又很笨，他們的性格截然相反，又在很多地方意外的非常合拍。
五條悟有時候會很中二地想:如果他是個會冷漠旁觀人類走向滅亡的家夥，那這個家夥肯定是帶著人類戰鬥到最後一刻的那類人吧。
然後一轉頭，就看見夏油傑朝他伸出手，對他說:你也有很灼熱的情感，你其實也是彩色的。
於是彩色的“五條悟”破開了名為“六眼”的殼子，從此走進了一個彩色的世界。
自己最初的想法是什麼呢？
——想跟這個有趣的家夥當朋友，能每天一起玩就再好不過了。
結果一轉眼，他們居然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真是不得不感慨一句世事無常。
他靠在寶石堆上，神情平靜，語氣淡淡:“但成神遊戲也很有意思。反正往後的日子還長，那就玩玩看嘛。”
“哼，說得這麼輕鬆......那些做夢都想成神的家夥聽了你的話，估計能當場氣暈過去吧？”
“哈哈，這可不是簡單的遊戲哦，現在的成神遊戲要變成競速遊戲了，我必須得搶在傑之前打通這一局才行，不然那家夥會給我惹出大禍的。”
“他？他怎麼了？”
“具體不清楚，但私藏了孵化者，不是打算成為第二個圓神，就是想做第二個環憂吧，以他的性格和術式，感覺還是變成環憂的可能性更高一點。”
以自己的身體容納所有人的詛咒，以此解放所有的咒術師。
絕對是夏油傑乾得出來的事情。
“我其實很委屈唉，我們又不是沒有彆的路可走，他為什麼一定要死磕那條路呢？如果真的沒有彆的道路，他又痛苦到活不下去，我確實沒有理由反對他殉道，但我們明明還有很多方法。”
三千世界鐘不太明白夏油教祖的事情，它好奇地道:“如果競速沒竟過他會怎麼樣？”
“他會變成宇宙的垃圾站哦。”
五條老師道:“雖然很想威脅他說‘隻要你敢變成那樣，我就毀掉你的垃圾站’啦，但事實上，我並不會那麼做。”
他撇了撇嘴。
“畢竟是那個家夥拚上一切搞出來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毀掉他的心血和夙願，甚至還要反過來保護他的垃圾站不被外力破壞，到時候真就隻能和垃圾站過一輩子了——哇，想想就要抑鬱了呢，所以說速度是很重要的，速度，速度。”
三千世界鐘哼哼道:“那你還不趕緊多給我找點能量？”
“嗯，讓我想想——”
......
“就是這裡，下車吧，兩位。”
高中生夏油傑打開車門，看到了一個高高的白色台階，一眼看不到儘頭。
高中生五條悟也打著哈欠走下車，“哇哦，一看就是個超級有錢人嘛。”
“啊，是啊，要不是個超級有錢人，高專也不會派我們兩個過來，這些年一定收了人家不少‘驅魔費’吧。”
他們一邊吐槽爛橘子一邊走上台階，輔助監督山崎退跟在他們後麵，提醒道:“對了，這次的委托人姓淺桐，叫淺桐正誌，你們可千萬彆記錯人家的名字了！”
夏油傑點頭:“嗯，淺桐。”
五條悟點頭:“嗯，淺桐。”
山崎退抽了抽嘴角:“......所以記不住我的名字果然是演的吧！”
兩個高中生看看天看看地，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爬了一會兒後，他們總算看見了一個豪華大彆墅，一排穿西裝的保鏢麵無表情地守在門口。
輔助監督走上前，拿出邀請函。
保鏢們點一點頭，打開了彆墅的大門。
五條悟微微湊過來，對夏油傑說:“傑，這裡像不像《名偵探○南》裡‘暴風雪模式’的彆墅副本？這種地圖的劇情起碼要拍上中下三集，少說也要死兩個大人物，而且殺人手法極其詭異，一定是‘不可能犯罪’。”
“哈哈哈哈哈！”夏油傑忍不住笑了出來，他附和道:“凶手還不是常規的三選一，而是劇場版配置的五選一。”
山崎退:“......”
可惡他也好想加入這個話題——沒錯，一會兒沒準還要斷電or道路坍塌or下超級大暴雨呢！
他們三人在侍者的帶領下推開接待廳的門，看見了擠滿一屋子的咒術師。
“......”
屋內原本就劍拔弩張的氛圍在看見五條悟和夏油傑的一刹那緊繃到了最高點。
那些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他們的校服上，大部分詛咒師和個人咒術師都不知道傳說中的特級咒術師們長什麼樣，但他們都能認出高專的校服，而五條悟和夏油傑的目光也落在了他們的奇裝異服上。
野生咒術師們:啊，高專的家夥來搶活了。
五條悟&夏油傑:啊，好殺馬特的打扮，又是個人咒術師和詛咒師嗎？裡麵沒準還有幾個在通緝榜上的家夥。
他們麵麵相覷幾秒，大門就在身後關上了。
山崎退咽了口唾沫，默默縮在了五條悟夏油傑身後，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高專作為唯一一個官方咒術師機構，立場跟大部分詛咒師天然對立，他已經能感受到那些不友好的視線刷刷刷地戳在自己身上了。
還好，還好，這兩個學生是特級，是咒術師的戰力巔峰，他沒什麼好怕的......
接待廳裡的氣氛變得前所未有的險惡，詛咒師們紛紛擺出警戒的姿勢，眼神不善，而五條悟和夏油傑則是不屑地一笑，完全沒將這群雜魚放在眼裡。
五條悟鼻梁上的墨鏡微微下滑，主動挑釁道:“這麼盯著老子乾什麼？怎麼，急著去坐牢？”
“你——”
“悟。”夏油傑裝模作樣地攔了他一下，“先不要跟他們起衝突，還是委托人的委托比較重要。這些雜魚，什麼時候處理都是一樣的。”
“你！！！”
他們高傲的姿態讓詛咒師們更加惱怒。
就在這樣令人窒息的氛圍裡，人群深處忽然傳出一個並不算耳熟的聲音。
“喲，夏油君！”
一個金發西裝的青年擠開人群，帶著十三四歲的小少年走了過來。
“你果然也是乾這行的啊。”
“......”
夏油傑愣了愣，立刻認出了這個人。
“靈幻先生？”他詫異道:“您怎麼也在這裡？”
您？
五條悟察覺出夏油傑語氣裡發自真心的敬意，不由多看了靈幻新隆兩眼。
隻是個毫無咒力的普通人。
但跟在他後麵的小少年卻不得了，體內蘊含的龐大咒力純度很高，跟其他咒術師截然不同，這個外形毫不起眼的小鬼，竟然才是這個大廳裡唯一能被五條悟關注的強者。
小少年似乎也很詫異:“師父，是你認識的人嗎？”
靈幻新隆爽快地點頭:“嗯，他們也是事務所的客人。”
上次的“谘詢”隻有短短的五分鐘，因為當事小孩悟性很高，他甚至沒費什麼口舌就解決了人家的青春期煩惱，但那位家長出手卻相當闊綽，令人印象深刻。
“咦？”靈幻新隆看了眼五條悟的臉，詫異道:“上次來事務所的......好像不是你吧？”
第一眼以為是“家長”本人，但再一看，又覺得不是。
少年感太重了，這種撲麵而來的少年氣息應該不是偽裝的，上次帶夏油傑過來的分明是個“大人”。
夏油連忙解釋道:“啊，上次的——是他爸爸。”
五條悟:“......”
五條悟當場抗議道:“他才不是我爸爸！”
惡靈·小酒窩此時正縮在接待廳的角落瑟瑟發抖。
來了！又是那兩個家夥！他們怎麼也接到了淺桐家的委托？
“哈哈哈哈哈哈......”夏油傑乾笑著按住五條悟，友善地問道:“靈幻先生，您怎麼也在這裡？”
靈幻新隆道:“嘛，因為我也收到了淺桐先生的委托，這裡的靈能力者應該都是為此而來吧。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影山茂夫，是我世界第一靈能力者靈幻新隆的親傳弟子！”
夏油傑笑眯眯地彎腰打招呼:“哎呀，原來是靈幻先生的徒弟，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影山茂夫有點不好意思道:“您過譽了。”
“不過，全部都是受邀而來的咒術師嗎......”
夏油傑環顧四周，粗略一數也數出來幾十個人，雖然質量參差不齊，大部分都隻有四級的實力，但確確實實都是從事靈異工作的家夥。
本來以為隻是不方便開口的小事，但現在一看，搞不好還真有什麼大麻煩。
這時，又有一群人向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一個矮小的老頭陰陽怪氣道:“我知道高專會來，但沒想到高專會派出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兔崽子，怎麼，高專是沒有彆的人才了嗎？”
五條悟抬了抬下巴，“這誰？看著有點眼熟啊。”
夏油傑笑眯眯道:“淨堂麒麟，靈能聯合會的會長，你應該在電視上看過他。”
他還真不覺得陌生。
因為這個小老頭，就是上次時停py，他跟五條老師痛毆爛橘子的時候坐在爛橘子對麵喝酒的那個，這小老頭之後還把爛橘子被打的事情宣揚的到處都是。
靈幻新隆不解道:“嗯？高專？”
淨堂麒麟身後的胖男人顯然認識靈幻新隆，於是小聲解釋道:“就是咒術師裡的公務員，日本最厲害的咒術師八成都被高專吸納了，所以高專實力很強。”
“哦哦哦，我記起來了，就是那個專門給靈能力者評定等級的官方機構吧？”
“對。”胖男人尷尬道:“幾年前，我加入靈能聯合會的時候按要求去參加過測評，當時隻評了三級。不過影山的話，或許會是一級也說不定。”
“謔，原來mob這麼厲害？”
靈幻新隆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腦袋。
影山茂夫一愣，隨後真心實意地說:“不，森羅萬象先生，我應該不是那麼厲害的人物。”
一旁的五條悟忽然開口道:“他確實不是一級。”
白發少年篤定地開口道:“特級還差不多吧。”
“......誒？”
靈幻新隆驕傲道:“嘛嘛~mob的話，確實有可能呢，畢竟是我悉心培養出來的弟子，不過你們可彆誇得太狠了，小小年紀最忌驕傲自滿！”
隨後又指了指淨堂麒麟，壓低聲音問:“那這個會長是幾級？”
“淨堂會長嗎？”胖男人小聲說:“據我所知，是準一級，也很厲害。”
“啊~準一級啊，意思就是上麵還有一級和特級咯？差得有點多啊。”
他旁邊的小少年小幅度點頭，“嗯。”
淨堂麒麟耳尖，他惱羞成怒地咆哮道:“年輕人懂什麼！要做靈能聯合會的會長，可不僅僅是實力強大就可以的！”
悄悄討論淨堂麒麟的靈幻新隆和影山茂夫打了個激靈，胖男人連忙道:“當然，當然！會長......”
五條悟噗嗤一笑，陰陽怪氣道:“原來你就是那個天天坐在綜藝節目裡分析靈異事件的‘專家’啊。老子小時候就在電視上看過你，覺得你這個人沒什麼本事，糊弄麻瓜倒是挺在行的，不過也是，論作秀嘛，確實比正經咒術師專業多了。”
自從這個家夥當了靈能聯合會的會長，那個一直安分的聯合會就開始在不明真相的群眾前以靈能力者的官方機構自居，還經常在節目上吹噓與惡靈們戰鬥的經驗，高專警告了他們好幾次“不可以把裡世界展現給普通人”，他們也依然我行我素，這幾年甚至還敢從高專手裡搶生意。
他們聽校長和夜蛾老師抱怨過很多次了。
夏油傑笑笑:“彆這麼說嘛，悟，作秀能把自己作成官方機構也不容易，這個叫什麼？騙人的最高境界是先欺騙自己？看來淨堂先生的境界已經登峰造極了。”
五條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淨堂麒麟頓時臉都氣綠了。
“小子們，報上名來！”
白發少年似笑非笑道:“五條悟。”
淨堂麒麟:“......”
他媽的，誰？
夏油傑笑眯眯道:“哎呀哎呀，區區六眼，不足掛齒，一會兒要是出現什麼解決不了的大麻煩，還是麻煩境界已經登峰造極的堂淨先生先上吧。”
五條悟誇張地扭動道:“好壞哦~傑！”
兩個少年目中無人地大笑起來。
山崎退:“......”
不、不愧是特級咒術師，連靈能聯合會的會長也是說罵就罵，而且完全不需要考慮任何後果。
歸根結底，咒術界依然是個實力至上的世界啊。
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麼擠兌過的淨堂麒麟:“......”
白頭發，藍眼睛......這確實是六眼公開的相貌特征沒錯。
可惡，他開始懷疑另一個少年也是——
“感謝各位大師來到淺桐家。”
內間的門打開，一個麵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帶著秘書和侍者們走了出來。
“我是淺桐正誌，我對各位大師的能力沒有絲毫懷疑，接下來的事情，還請各位對外界保密。”
他的秘書按下一個按鈕，接待廳的一麵牆自動卷起來，露出隔壁的一個房間。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穿著睡衣，被鐵鏈拴在床上，表情冷漠。
“這是我的女兒，淺桐美乃莉。這是單麵鏡，從我女兒的視角是看不見各位的。”
他歎了口氣:
“一開始，我並不相信這是惡靈所為，但無論是請來心裡顧問，還是送她去醫院接受精神治療，都沒有什麼顯著的效果，各位，她的身體被惡靈占據了，還請各位大師將惡靈趕出去，拯救我的女兒！”
他悲痛道:“錢不是問題，我會向解決惡靈的人支付巨額的報酬！”
五條悟和夏油傑站在人群後麵，靠著牆，露出了然的表情。
夏油傑道:“難怪請了這麼多人，是打算碰碰運氣吧。”
五條悟也道:“啊，這麼多咒術師裡隻要有一個是真本事的家夥就足夠了。這位社長，在心裡還是把高專當成了一個驅邪的神棍組織吧。”
夏油傑笑了，“所以，悟，真的是惡靈嗎？”
“嗯——目前還看不出什麼奇怪的跡象。”
“是嗎？六眼都看不出來的話，或許隻是小朋友青春期的叛逆而已。”
夏油傑歎了口氣。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的主要任務不是解決淺桐先生的難題，而是怎麼防止這群妖魔鬼怪為了酬勞內鬥起來，我們隻要控製住場麵就好。”
“嘖，真是個無聊的工作。”
五條悟蹲在了地上。
“說起來，傑，你看見角落裡的那個惡靈了嗎？那好像就是上次的酒窩教主哦？”
“看見了，似乎是跟靈幻先生他們一起來的，悟，先不要對它出手。”
“哈？怎麼，你很尊敬靈幻新隆嗎？隻是個普通人而已吧。”
“嘛嘛，一個人值得尊敬與否，跟他是不是咒術師並沒有直接關係……嗯？”
一個微弱的氣息從大廳的角落裡一閃而過。
這是……
他們同時抬起頭，看見了一條匆忙藏進裙子底下的尾巴。
玉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