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閣內, 莫如風黑著臉看著堂下兩名弟子,其中一名鼻青臉腫、身上還有火灼過的痕跡,另一個僅是衣襟褶皺, 毫發無傷。
他知道這個小子, 和欺負過自己寶貝女兒周曉的江知見方溫月是一夥的。
想起周曉,莫如風便心痛起來。
那丫頭本就心高氣傲, 被罰離宗門三年對她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而且都離開這麼久也不知道和他報聲平安,真是氣煞人也。
莫如風越想越氣,看向宋醒星的目光有也越發厭惡起來:“宋醒星,大庭廣眾之下打傷同期, 你可認錯?”
宋醒星抿著唇不說話,另一邊的遊天樂叫了起來:“莫長老,弟子不過是和宋弟子閒聊幾句, 也許是講得不合他心意, 就突然暴怒打人,您可要為弟子做主啊!”
他說著去看另幾個做人證的弟子, 後幾個猛點頭,一副遊師兄說的都對的狗腿子模樣,無需細想, 這幾個一看便知是和遊天樂交好之人。
若是以往, 莫如風還會細心詢問一下, 但此人卻和江知見那夥人交好, 那就不得不怪他‘偏心’一點了。
“宋醒星打傷同期,依照門規,將你送入地牢……”
“且慢,”一道女聲忽然從門外傳來, 來人身姿輕盈,腳步輕快,最後站在宋醒星身邊。
“請問長老,事情發生至此不過幾刻鐘時間門,您這麼快就得出結論,敢問真的查清來龍去脈了嗎?”
雲遙依然是冷冷淡淡的樣子,說出的話卻是字字清晰,不似質問更勝詰問。
問題不算尖銳,但配上她那張外人麵前總是無波動的臉,和抿唇不言語的宋醒星站在一塊,便有了給自家人撐腰的氣場。
此時長老閣內不算人多,仍有不少弟子來來去去,雲遙的出現更加炒熱氣氛,登時就有不少好事者拿出天地牌拍畫像。
眼看旁觀者多了起來,莫如風臉上有些掛不住:“雲遙,你這是和長老說話的態度嗎?”
緊接著,他看見雲遙依然麵無表情,又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請問親親長老,事情發生至此不過幾刻鐘時間門,您這麼快就得出結論,敢問真的查清來龍去脈了嗎?”
多了個親親就是態度好了嗎?
莫如風愈發肯定,雲遙絕對是來給宋醒星撐腰來了。
區區一個雷靈根,居然也敢和他一個長老叫起板來!
“不過是同期閒聊幾句,宋醒星就貿然將人打傷,此乃蔑視門規,罰他去地牢無可厚非!”
“若隻是閒聊,又怎會激人出手?定是遊師弟出口傷人在先,才會有宋師弟出手教訓!”
聞言,莫如風冷哼一聲,指著幾個人證喝道:“若真是出口傷人,這幾位弟子怎會不給宋醒星作證?”
雲遙這才發現旁邊還站著幾個地班弟子,他們壓根不敢和她直視。
踱步至前,雲遙看向最近的一名弟子:“你們的證言是什麼?”
幾個人證垂首不敢說話。
這要他們怎麼說啊?
是說遊天樂想從宋醒星這條線勾搭你不成惱羞成怒?
還是說宋醒星因你被傳是小白臉不堪受辱動手打人?
不管哪個證言都不是他們敢說的啊!
雲遙見幾名弟子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沒一個敢說話,心心中越發肯定證言有假。
她湊近其中一位弟子,用僅有幾人能聽見的聲音道:“聽說內門前不久發生了一件詭事,一名李姓弟子於深更半夜被人打斷手腳,至今尚未找到罪人,你們此刻不敢作證,莫非也是被這位罪人給割去口舌了?”
晉級會的事就發生在前不久,雲遙此刻點明李姓弟子,不就明晃晃的表示他們不好好作證的話,也會像李姓弟子一樣被人深夜打斷手腳?
當即,有心虛弟子大聲道:“我想起來了,是遊天樂罵宋醒星小白臉,宋醒星氣不過才會和他打起來的!”
“對啊,我聽到一清二楚,他說宋醒星是被雲遙包養的!這誰能忍!”
“就是!他一句話就貶低了三個人,換我我也忍不下去!”
……
雲遙呆了。
來之前,她本以為會是和以前一樣,有人看不順宋醒星的人魔血脈,和李抱暉一樣帶頭傷人,沒想到會是這個發展。
她清清嗓子,轉頭看向莫如風:“長老,您可聽清了?”
莫如風臉黑到幾乎能擰出墨水。
這些不中用的弟子,居然因為幾句威脅就臨陣倒戈!
他眼風狠狠掃過那群弟子,語氣低沉:“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可要好好想想有沒有錯漏!”
作證弟子欲哭無淚。
一邊是天班雲遙,一邊是權勢長老,他們哪頭都討不了好,早知如此,還不如幫宋醒星揍一頓遊天樂呢!
就在雙方暗中角力之時,又是一道男聲比人先到:“怎麼回事?為何此處這麼多人?”
韓冬來出現在門口,一眼看見人群中那抹清麗身影,他的太陽穴又突突跳動起來。
雲遙,我就知道是你。
起先,他不過是閒暇時刷了下天地牌,就看見明心門裡的近期熱帖,裡麵的畫像明晃晃的就是雲遙和宋醒星。
本著關愛弟子身心健康,韓冬來點進帖子,光是瀏覽前幾頁消息就心驚肉跳起來。
上回舉報長老不夠,你現在又要單挑長老?!
韓冬來火速前往長老閣,趕在事態發酵前緊急製止。
見到有比雲遙和長老更重量級的人物出場,那幾名人證弟子如同找到主心骨,立刻將發生過的事詳細告知,看樣子恨不得當場重演一遍。
眼看韓冬來麵色越來越黑,莫如風這才驚覺,自己小瞧了雲遙。
一開始,他以為雲遙不過是仗著靈根好而威脅弟子反咬一口,如今看來,她真正的靠山是副宗主韓冬來。
本身就天資出眾、又有副宗主撐腰,難怪敢獨身前來叫板他!
聽完事情來龍去脈,韓冬來心中更是氣惱。
前不久才罰過一批長老,如今當著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還有長老徇私枉法,真當他這個副宗主不在了嗎?
“莫如風,此事可是真的?”
可見他真是氣急,連一聲莫長老都不願意叫出口。
現在輪到莫如風緊閉嘴巴不願說話,側麵證實了確有其事。
雲遙對這一幕很熟悉。
不少老師發現自己冤枉學生後,往往會若無其事地繼續教導下去,當作一切無事發生,甚至還會從彆的地方給學生扣帽子,繼續維持自己永遠無錯的正麵人設。
既然現在打不過莫如風,就從彆的地方讓他出點血好了。
“韓宗主,”雲遙忽然道,她斂去往日那副冷淡模樣,眉眼彎彎,仿佛是真心想打圓場,“事發突然,莫長老來不及調查情有可原,我們身為弟子,也是不願和長老爭個麵紅耳赤。”
聽上去是退縮之語,但韓冬來知道,雲遙還有下一句。
果不其然,眼前這個嬌俏少女慢慢道:“不過宋弟子先被汙蔑、後被冤枉,不為他討點公道屬實是說不過去,宋師弟,你想要遊師弟、莫長老給點什麼補償呢?”
霎時間門,在場所有目光看向了宋醒星,這個自打進長老閣來一言不發的黑衣弟子。
韓冬來頗為意外。
他知道雲遙和宋醒星關係匪淺,以為她一定會借此狠狠敲詐一番莫如風,沒想到關鍵時刻居然把這個機會讓給了宋醒星。
莫非她還留了什麼後手不成?
“雲弟子說得對,”韓冬來順著話題道,“宋弟子作為苦主,可有什麼要求要提?”
不知何時,被眾多視線矚目已經成了宋醒星習慣之事。
他先是掃了一圈周圍,略過遊天樂和莫如風,最終把目光停在了雲遙臉上。
對方同樣一錯不錯地看著他,眸光清冽如芒,宋醒星幾乎都能猜到她想要他說些讓彆人大出血的補償。
他思忖數息,對著韓冬來道:“我要他們給我道歉。”
嗯?
雲遙徹底驚了。
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你居然隻要一個道歉?
不止雲遙驚了,就連韓冬來也驚了。
上一次得罪宋醒星的李氏兄弟現在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現在都挑釁到臉上來的遊天樂和莫如風居然隻要一個道歉?
周圍的不解目光越來越多,宋醒星又吐出一句:“我隻需要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的一個道歉,彆無他求。”
韓冬來忽然明白了宋醒星的想法。
他血脈不純,一直都是弟子中的底層,鮮少有人會把他當作同齡人看,甚至就連某些老師長老,都不拿他當明心門人看。
長年累月之下,宋醒星成了人人可欺。
如今,要一位長老、一位內門弟子向他當眾道歉,簡直是讓他們大出血賠償更好的報複方式。
因為對於這些人來說,麵子比什麼都最重要。
事到如今,韓冬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看懂了宋醒星。
他看向遊天樂和莫如風,二者都被宋醒星的要求氣得麵色通紅。
“堂堂一個長老,居然要給一個普通弟子道歉?”莫如風瞪大雙眼,氣得連話都說不清楚,“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對、對啊!”遊天樂也不甘心,“我可是你師兄,憑什麼要我低頭?”
“行啊,”雲遙隨口道,“既然不願意道歉,那就賠禮好了,我小師弟身心脆弱,經此一事恐怕夜夜睡不好,需得數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塊上品靈石才能安心入睡,看在你們是兩個人又是明心門人的份上,我給你們打個折,一人賠八千八百八十八塊上品靈石就好了。”
她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這幾千塊上品靈石隻是小數目一樣。
韓冬來聽著想笑,這個數額連他這個副宗主都拿不出來,更彆提隻是長老和弟子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