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碎片宛若過境星雨, 星星點點化在雲遙眼前,而那些碎片裡,藏的是大小姐的一生——
大小姐確實是榮國公府大小姐, 可從出生起便醜陋無比, 一度被懷疑是否為榮國公嫡親血脈,曾好幾次因‘意外’險些喪命, 但最終都有驚無險地活了下來。
因為樣貌醜陋, 大小姐自幼在家習四書五經,鮮少與外人接觸, 她讀很多很多的書,看很多很多的畫, 從字裡行間讀取自己從未見過的人與物。
她最喜歡才子佳人的故事,兩個素昧平生的人因為興趣相投而喜結連理,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之一。
大小姐也曾幻想過, 未來夫婿一定和自己琴瑟和鳴, 然而直到及笄, 她的婚事都不曾提起。
某年,朝中來了個新晉狀元,榮國公舍下老臉,請求皇上給大小姐賜婚。
聽說,新晉狀元豐神俊朗。
聽說, 新晉狀元滿腹經綸。
聽說, 新晉狀元性子溫和。
聽說……
大小姐滿心期待地成婚日的到來,結果卻是大紅花燭夜,迎來連房門都未踏進一步的夫婿。
婚後生活很無趣,大小姐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整日把時間消磨在書本畫冊中, 她要打點家中上下,要操持賬本田產,一日複一日的繁瑣工作不斷積壓,最終在狀元夫婿領回青梅的那一天達到高/潮。
夫婿說:“我是不會碰你的。”
夫婿說:“我心中隻有喜娘一人。”
夫婿說:“你仍是這府中女主人,隻要彆傷害喜娘。”
為了榮國公和夫婿的臉麵,大小姐退讓一步,選擇和喜娘同在狀元府中。
喜娘愛做吃食,擅照顧人,時不時送點東西過來給大小姐,大小姐一開始沒有接受,可在長年累月的煩悶生活中,漸漸地放下心中成見與喜娘成為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喜娘不僅擅長書法,也愛讀書看畫,對每件事物都有著獨屬於她的見解,不知不覺中,大小姐和喜娘交了心,兩人成為無話不說的知心人。
她們每日在賬房中算得頭暈眼花。
她們相約著春天去郊外踏青采花。
她們定下要在夏日去遊湖摘蓮蓬。
終於,在一個恰當的時間,狀元夫婿提出要迎喜娘為妾,讓大小姐萬萬沒想到的是,喜娘竟然拒絕了。
後來,大小姐才知道,喜娘家境貧窮,幸而有一手好字,才得以靠賣字為生。
一次意外,喜娘無意間救下狀元,狀元對她一見傾心,死皮賴臉地要追喜娘,他在當地有一定地位,受生活所迫,喜娘不得已搬家。
好不容易過上一段安生日子,喜娘再次遇見狀元母親,對方仍然記得當年之事,不管不顧的當街痛罵起來,爭執之中,喜娘失手推到狀元母親,以此為由,喜娘不得不舍身還債,依照狀元提出的要求,留在狀元府中三年。
狀元以為,他們是一對才子佳人,隻需日久生情就能琴瑟和鳴。
喜娘認為,他不過是看中她的皮囊,隻消時日漸長,這份感情也會消散不見。
大小姐聽完所有,呆呆地問:“那你喜歡他麼?”
喜娘靜默無聲。
後來,狀元即將迎娶喜娘的前一天晚上,喜娘來到大小姐房中,說:“感情應是兩廂情願,而不是一方巧取豪奪,我不喜歡他,我要逃。”
大小姐想了想,說:“好,我幫你。”
大小姐第一次動用了榮國公勢力,將喜娘連夜送出城外,即將分彆之際,喜娘問:“我們隻能成親生娃麼?”
大小姐搖搖頭。
喜娘又問:“倘若日後你在街上遇到我,會買我的字麼?”
大小姐點點頭。
喜娘再問:“你願意和他成親麼?”
大小姐想起榮國公為她求姻緣,想起成親那晚離去的狀元,說:“女子一生,不就該從父從夫麼?”
喜娘沉默了很久,忽而上前用力抱住大小姐:“我會記住你的,你會……永遠都是我朋友。”
大小姐協助喜娘出逃一事,徹底惹怒狀元郎,一怒之下對她動了手,並關在房中不許外人探望,唯有從榮國公府跟到狀元府的侍女為她哭紅鼻子。
那天晚上,奄奄一息的大小姐問侍女:“你覺得我和他成親好麼?”
侍女哭著說:“小姐你快彆說話了,我去給你找大夫過來止血……”
大小姐已經聽不見了,她想起自己在賬房中日夜操勞的樣子,想起在家裡無憂無慮看話本子的日子,想起初見喜娘時的那個傍晚。
夕陽昏昏晨晨,晚光如血般傾斜,在一個拐角處,大小姐看見喜娘彎下腰,輕輕地將一條毛毛蟲埋進土裡。
她問:“此舉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