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化肥廠說是數控機床, 乾活比之前輕鬆多了,屬於活少錢多不累人的工作,誰不喜歡呢?
這說法傳播開來,讓季長青有些無奈。
“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才好?”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就算是看不慣同事的作風, 卻也不好說什麼。
這種謀小利的太多了, 整頓滄城地區的風氣?
季長青還真沒這個膽色,他就算想, 那也得有組織部點頭啊,自己說的壓根不算。
他能做的,也就是以身作則, 省得再把這股風氣給傳染開。
南雁一貫體諒人, 知道他有難處也沒再刁難, “放心吧, 機會是給了的,但能不能上崗還得看自己的本事。”
既然對外招工, 那自然是一視同仁, 乾部家屬也好,普通群眾也罷, 他們都有這個資格。
你總不能把乾部家屬開除群眾行列吧?
不可矯枉過正。
但最終誰能成功被錄取,那就不一定了。
新廠區一共引進了五條相關生產線, 其中化肥廠那邊一百來人先調動過來。
還有四百多工人的缺口。
南雁打算先安排一場考試。
她將平日裡總結的生產操作以及一些生產安全條例彙集起來, “把這些印刷成冊,發給報了名的同誌們。”
薄薄的冊子大概五十來頁, 吳孝鋼稍有些遲疑,“這些會不會有點多?”
“多嗎?這才哪到哪。”
南雁笑了起來,“通知下去, 報名的都要人手一份,回頭參加初步遴選考試。”
初步遴選,那就是說還是第一步甚至可能第三步遴選?
吳孝鋼覺得這倒也不失為一種好法子。
地委還有其他單位總想著塞人過來,但塞過來的人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他可不看好這些領導乾部的家屬親友,大部分都是吃飯不乾活的那種,吳孝鋼見慣了這種情況。
既然不好拒絕。
那就選個彆的法子。
比如說通過正規的考試將人淘汰。
但他又擔心,淘汰的人萬一過多,最後真正能用的人不夠怎麼辦?
“寧缺毋濫,不用擔心這個。”
這次報名的人很多,堪比南雁曾經看到過的考公大軍。
工人崗位在這個年代有著特殊的魔力,吸引著絕大部分國民。
考試隻是一個初步遴選的手段,選出那些初步符合條件的人。
至於後麵,還有其他關卡有過呢。
薄薄的冊子很快被印刷出來分發下去。
不是準備高考的季節,然而這個寒冬臘月,不少滄城人都忙活著看書。
當然,也有拿到小冊子隨便一丟的人。
考試?
考什麼,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難道高南雁還真敢不用自己?
她哪來的膽子。
之前的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但這次還不是乖乖的麵向社會招工。
這就是妥協。
她還敢把他們給弄下去不成?
大院裡的子弟壓根沒把這場考試當回事,等到了真的考試那天,也不過是在上麵寫了自己的名字後,隨便填寫了幾個答案。
至於對不對的,誰關心呢?
當然,也少不了標明自己的身份。
像是事前通氣了一般,這樣的答卷南雁看到了好幾十份。
倒也不是中獎率特彆高,隻不過把這些領導乾部家的子弟親友集中安排在幾個考場,自然能夠大概率的確定問題。
吳孝鋼看著考卷上麵的答案。
準確點說應該是放話才對——
我叔叔是地委的周副主任。
我一伯在石化局上班。
我是林局長的女兒林妙妙。
……
吳孝鋼真不知道領導是怎麼看下去的,要是他大概就把這些答卷都給撕了。
但南雁一點都不生氣。
生氣的前提是對這些人抱有希望,期待落空所以會格外生氣。
但事實是,她壓根對這些人沒任何期待,沒有希望自然也談不上失望。
生氣,不值當的。
翻看最後幾份答卷時,南雁發現了個另類。
“這個倒是認真學習了,這是誰?”
邵楠楠。
“應該是教育局邵局長家的女兒。”
南雁笑了笑,“教育局的呀,難怪,行了那就先這樣,你回頭催一下讓那些學生辛苦點,這幾天把那些答卷批出來整理好。”
“成。”
吳孝鋼現在想想覺得領導把這事考慮的很周全。
好幾千份試卷呢,她不可能一個人批改。
把試卷交給其他人來改,又怕這審卷人會動私心。
安排外地考到滄城學院的學生來弄這事,無疑是最好的。
先把那些領導乾部家屬親友的試卷給拿走,剩下的都是普通群眾。
他們沒那麼消息靈通,還不知道自己的答卷在哪裡。
自然可以規避大量問題。
再加上讓孫國興在那裡幫忙盯著。
這件事已經儘可能的做到最好。
再要出問題,那隻能說是無法規避的問題。
考慮事情要周全,吳孝鋼覺得自己遇到的這麼多領導裡麵,這位真是方方麵麵的周全。
他電話打過去跟孫國興說了這事,這才忙完就看到南雁拿著一遝紙從裡麵出來。
要是他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那些答卷?
領導這是……
要去地委嗎?
吳孝鋼瞪大了眼睛,恐慌不安以及隱隱約約的期待。
這些答卷實在是太囂張了,足以看到背後的靠山什麼態度。
如果滄城都是這種人的話,那往後還怎麼搞?
但想要一己之力肅清滄城的作風,也不是那麼簡單啊。
就怕搞不定這些,還把自己給連累了。
這就得不償失了。
吳孝鋼的猜測是對的,南雁去了地委大院那邊,但並不是找季長青,而是找到了組織部。
“……組織部最擅長考核,我這廠裡最近不是要招新工人嘛,有些問題拿不準,還想請鄒部長您幫忙參詳。”
鄒部長笑了起來,“成,難得你高南雁能求到我這邊來,幫你看看自然沒問題。”
他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在翻看了一份又一份答卷後,臉色就越發的不好看起來。
而將答卷帶來的人隻是安靜的坐在那裡,臉上神色平平,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小張,季主任在不在大院裡?”
秘書連忙回答。
“那去跟季主任說一聲,今天下午召開滄城全體乾部會議,城區裡的所有乾部都與會參加。”
人家直接把這事捅到你麵前了,作為組織部長你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鄒部長之前就聽說了化肥廠新廠區招工的事情,他媳婦還想要安排娘家侄子過去,但被他拒絕了。
自己作為組織部長,總要以身作則才是,帶頭搞特權是生怕不會被人舉報是吧?
至於其他同誌的親友,這事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高南雁是眼裡揉不進沙子的人,不見得會慣著這些臭毛病。
這事彆鬨大就好。
然而這些人,可真是有恃無恐!
組織部牽頭的會議,不止牽扯到革委會大院,城區裡大大小小機關單位的領導,都要參加。
倒是有些滿城風雨的意思。
季長青反倒是慢了半拍,“老周這是要搞什麼?”
秘書小聲解釋,“聽說高廠長去找她了。”
季長青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這才說道:“她還真敢。”
由組織部牽頭可比他牽頭好用多了。
鬨到自己這邊來,老周可能還和稀泥,這事大概不了了之。
可要是直接鬨到老周那邊去,主動權可就在他這邊。
滿滄城誰不知道,他跟南雁是穿一條褲子的。
季長青笑了下,“這也算是苦心孤詣了,就不知道這次有多嚴重。”
有多嚴重呢?下午的時候季長青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