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又小病了一場,一般的陌生人都見不到她。
科迪是沒這個本事,那畢竟是矽穀之父啊,便是政府部門的人想要去見他,都要提前約時間呢。
不過他還是很友好的給提了建議,“你可以找希克斯先生,讓他幫你引薦嘛。”
自己麵子不夠,但赫爾曼·希克斯的麵子絕對夠用。
何況,這位科學家本身也是斯坦福的客座教授,特曼教授擔任校長時,好像還邀請希克斯去斯坦福大學授課什麼的。
“我可能得罪了希克斯先生。”
“不至於吧,他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不小氣,但心胸也不是那麼的開闊。
南雁殺人誅心把話都說到那地步了,赫爾曼·希克斯生氣也正常。
不過惹人生氣並非南雁的本意,她也有後招。
“我之前剛過來腦子都不太清醒,竟然忘了賀蘭山寫了信,要我轉交給希克斯先生。”
科迪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起來,真的是忘了嗎?
他可不覺得。
這位東方女士記性可真是太好了,哪怕是細枝末節的東西都能過目不忘。
她怎麼會忘了那麼重要的一封信呢?
不過是重要的東西,自然要在關鍵時刻拿出來。
比如說現在。
需要赫爾曼·希克斯的引薦信時。
當然科迪自然不會多說什麼,他和亞瑟是好朋友,也喜歡亞瑟的這位朋友,自然不會給人搗亂。
對他而言,亞瑟和凱瑟琳阿姨能夠放棄他們在美國所擁有的一切,一往無前的回中國。
那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地方。
他不想做壞人,讓他喜歡的阿姨,和他的好朋友傷心。
……
這是赫爾曼·希克斯這些年來第一次收到小兒子的信,上帝知道他拜托格蘭特寫了多少信,然而從沒有任何回音。
這封信讓這位科學家喜出望外,“真的太感謝你了高小姐,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如果您真的感激我,能把我引薦給特曼教授嗎?”
南雁強調了一遍,“弗雷德·特曼。”
希克斯愣了下,捏著信的手在微微顫抖。
“亞瑟,他有提到過我嗎?”
“說過一些,我不太會做飯,偶爾會去他們家吃飯,小賀和他媽媽的手藝都很好。”
賀紅棉總是能夠將飯菜做的十分美味,當真是蕙質蘭心。
希克斯笑了起來,“是啊,她總是能把所有人都照顧的很好,但又會忽略掉自己的感受。”
“現在不這樣了,賀蘭山很尊重她的意見,不會讓她為難。”
南雁的話讓這位年長者身體都顫抖了下,“是嗎?那看來是我,讓她過了些不開心的日子。弗雷德的話,我幫你問問看吧。”
沒有再在這件事上糾結,希克斯先生拿著信要離開。
南雁喊住了這位德國籍的科學家。
“希克斯先生,賀女士還寫了一封信,您要一起帶走嗎?”
她到底還是不夠狠心。
南雁掐了掐手心,下次絕對不能再這麼心慈手軟。
赫爾曼·希克斯離開這邊時,手裡頭捏著兩封信。
他並沒有著急回家,也沒有去他的實驗室,而是坐在公園的長條木椅上,看著那兩封信。
“賀,賀紅棉,這是我的名字。”
她總是樂此不疲的教他中文,哪怕他的學習很敷衍。
其實想要掌握一門語言並沒有那麼難,隻不過看你是否用心。
當他用心去學習時,教他的那個人卻已經不在身邊。
拆開那封妻子寫來的信,那活潑的字跡仿佛踩著輕快的歌聲飄蕩過來——
嗨,赫爾曼,你還好嗎?原諒我用中文寫這封信,這是我的母語,在我生命伊始乃至生命結束時伴隨著我的語言,未來的十幾二十年也會陪伴著我,我自然也不能拋棄它。隻不過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但無所謂的,反正你也不見得有耐心看我這份羅裡吧嗦的信件。
那的確是一封十分囉嗦的信,寫了足足四頁。
有聊她最近在看的書,有說她前段時間去植樹,還命名了一株梧桐樹。
還提到了和賀蘭山一起去捉知了猴,每天早晨都豐富早餐的事情。
當然也不可避免的提到了南雁。
以及這場二十多年最終以失敗告終的婚姻。
親愛的赫爾曼,我依舊很感激你,過去將近三十年的生活是我生命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那些日日夜夜的點點滴滴構成了我人生二分之一的精彩,何況我們之間還有個孩子。小賀像極了你的沉默寡言,但他又比你更有擔當,我希望他能夠如願以償。
希望你身體健康,照顧好自己。
賀、紅、棉。
年長者的手指撫摸著右下角的落款,眼底的渾濁落在了紙張上,湫濕了大片的字跡。
他的兒子,也和當年的自己一樣,遇到了兩難的抉擇嗎?
……
南雁第二天下午等到了赫爾曼·希克斯的電話。
“明天上午,弗雷德會去學校的圖書館一趟,或許你可以在那裡跟他見麵。”
“謝謝。”南雁十分誠摯的表達了感謝。
德國籍的科學家則是掛斷電話,似乎並不想要聽她多說什麼。
有脾氣的小老頭。
南雁找來了斯坦福大學的地圖,然後發現這位科學家還是挺心胸狹隘的。
斯坦福大學那麼多圖書館,誰知道是哪一個?
科迪也有點懵,好在倒是認識幾個斯坦福大學的學生,打聽了下知道特曼常去的圖書館有三個。
而這三個圖書館。
距離還挺遠。
“要不再問問希克斯先生?”
南雁看了眼小加爾文先生,“你問?”
想到赫爾曼·希克斯那總是嚴肅的麵孔,科迪搖了搖頭,“那要不隨便選個?”
隨便選是不可能隨便選的。
南雁看著這些圖書館的分布。
在六十年代斯坦福大學還寂寂無名,然而進入七十年代,當半導體產業如火如荼時,被半導體公司包圍著的斯坦福大學一下子翻身農奴把歌唱。
這也讓學校的相關建築越發的豐富。
其中不乏這些圖書館。
七月份的美國高校正值假期期間,但校園裡也有不少學生。
頂尖大學的學生總是忙碌的,尤其是那些研究生。
找到了圖書館的一些會議、講座安排,科迪覺得亞瑟喜歡這個女孩是有原因的,她真的很聰明,擅長解決問題。
“這個嗎?”有一個關於計算機的講座,而特曼教授可以說一手打造了如今的矽穀,這樣的講座,他肯定會去參加。
“他去了那主講人怕不是要換人。”
科迪反應過來,“也是哦。”
喧賓奪主的事情不是沒有。
畢竟特曼教授的身份太特殊了。
“那為什麼會是這個?”
“生了病的人,其實更喜歡陽光和熱鬨。”
但這種熱鬨又不能太喧囂,一個小小的湖泊,能喂魚喂天鵝,剛剛好。
科迪不是很明白,然而當真的在這邊找到臨湖而坐的老教授時,他看南雁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滿滿都是敬畏。
這也太聰明了吧。
南雁倒是心平氣和,略微停頓了下便上前與老教授打招呼。
說是打招呼,實際上是坐下看他在那裡喂天鵝食物。
科迪沒有上前,他覺得Kelly很奇怪,想方設法想要見特曼教授的是她,好不容易見到卻又不說話的也是她。
這是在做什麼?
“赫爾曼說,他欠了你一個人情。”
“也不算,我隻是當了個郵遞員而已,如果用計算機語言來說的話,我的作用類似於阿帕網?”
阿帕網,國防部高級計劃局網絡。
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嚴格保密的內容。
但對方知道這些,還是讓老教授稍稍分心,撒出去的食物就散落在水麵上。
“你執意見我,是有什麼事嗎?”
南雁當然有事,矽穀之行讓她知道,儘管在微型計算機上的區彆不大,但是國內的半導體需求市場太小,需求小意味著沒有足夠的訂單,無法驅動國內的無線電廠進行研究進取。
當然如果四機部極力推動也不是不行,但研發成果如不能投入到民用,那麼它的市場將十分有限。
儘管國內在逐步進行經濟類的改革發展,已經將重心從軍工國防事業的發展轉移到經濟上,但這個過程還需要不少的時間。
國內的經濟基礎也意味著半導體市場還沒辦法跑步進入百花齊放時代。
更彆提國內的半導體產業現在相對單一。
落後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從何做起去追趕。
南雁大體上有方向,但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
“我現在在半導體產業發展,既然來矽穀參觀,於情於理都要拜訪您才合適。”南雁的態度放得很低。
她一向知道,什麼時候該表現的倔強,而什麼時候應該顯得謙卑。
“我聽赫爾曼說過你,你很年輕,和他們那時候差不多大。”
他們,指的是八叛逆。
當然對特曼教授而言,稱不上什麼叛逆。
正是這些富有創造力的年輕人,才有了今天這與眾不同的西海岸,才有了斯坦福大學的今時今日。
“我遠沒有他們的魄力。”
“不,你有的。”特曼教授搖了搖頭,“不然你怎麼會執意要見我呢,孩子有什麼話直說就好,不要試圖欺瞞一個老人,儘管他已然老邁,但……”
他指了指腦袋,“這裡依舊在轉,還能思考問題。”
湖畔有些安靜,安靜的隻能聽到那輕輕的女聲,“我想要發展中國的半導體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