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一腦子霧水,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有點像是忽然間沒了心事,但之前也沒留意到領導有什麼心事啊。
到了那邊,正好遇到幾個大領導出來。
南雁笑著打招呼。
喬副總打趣了句,“怎麼瞧著瘦了,怎麼又被老於壓榨了?”
“可不是嘛,您可得給我做主,那麼多部門呢,哪能總逮著我那邊薅,要不您給我當家做主?”
就是隨口一調侃而已。
林辰看著“落荒而逃”的喬副總,低頭笑。
領導這張嘴可真是……
誰都怕啊。
她沒進去,在外麵跟張秘書閒聊。
辦公室裡,南雁彙報的數字讓於副總驚了下,但也隻是瞬間而已。
至於科迪如何做選擇……
“這件事你們商量著來,其實你們之間可以減少一些聯係,省得回頭電話被監聽。”
這交代讓南雁意識到什麼,想到剛才從這邊辦公室出去的兩位領導。
想來是發生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
南雁沒再細問。
於副總似乎有點心事,沒有多留南雁,簡單交代了幾句便放人離開。
林辰看著出來的人,連忙跟在後麵,說起來剛才張秘書透露的消息,“說是這邊有泄露領導消息的,被家裡人舉報。”
“大義滅親啊。”
“聽說是外麵養了人,妻子就想要給丈夫一點教訓。”
誰知道這個教訓非常之大,遠不是她最開始預估的那樣。
南雁腳下一頓,眼底神色帶著些晦澀,“行差就錯,隻一步。”
是感慨那個犯了錯的同誌?
林辰也不知道怎麼好端端說了這麼一句。
不過肉眼可見的,領導心情似乎有點低落。
賀蘭山來接人下班時,林辰小聲提醒了句。
“謝謝。”
彬彬有禮的感謝讓林辰心中感慨,要是自己打交道的人都跟賀工似的這般禮貌,她的工作肯定會輕鬆不少。
不過賀工來接人下班,晚上有彆的安排?
還真有。
賀蘭山搞到了兩張相聲門票,請南雁去看相聲。
“南雁同誌賞個光?”
男人彎腰行禮,仿佛不是邀請她看話劇,而是要邁入舞池。
“賀老師的麵子,我總是要給的。”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南雁抱著男人的腰,“就我們,你媽不一塊去?”
“賀紅棉同誌要給夜大的學生們上課。”
從蕪湖到首都,工作崗位變了又沒變,賀紅棉依舊堅持給夜大的學生上課。
初心不變。
“那等回頭我們去接她下班。”
蹬自行車的人臉上掛著淺笑,“好。”
比起日後恨不得把手放到胳肢窩撓你癢癢的語言類節目。
八十年代的相聲那可真是熱鬨的很。
南雁體會到什麼叫笑得肚子疼。
去夜大接賀紅棉下班時,還在琢磨著那些段子。
固然有傳媒時代消息傳遞沒那麼便捷的因素在其中。
然而即便是放到幾十年後,依舊好看好聽。
單單推給環境因素是不科學的。
夜大門口有點熱鬨,等著接人放學的還挺多,讓南雁想起了小學和幼兒園門口。
總會堵塞半條街道。
好在現在的首都是自行車的天下,堵車也沒那麼嚴重。
賀紅棉對兩人的到來十分震驚,“我又不是老的走不動路了,哪用你們來接?”
她瞪了眼兒子,難得一起約會出去玩,還來找她做什麼。
又不是沒斷奶的孩子。
“這不是聽天氣預報說可能有雨,怕您淋著嘛。”
賀紅棉瞥了一眼,“也沒見你們帶傘呀。”
南雁麵色不變,“咱們自然是同甘共苦,一塊淋雨咯。”
天氣預報隻是個借口,六月的夜色非常好。
有蟬鳴蟲叫青蛙孤寡,於燥熱中傳來幾分勃勃生機。
……
六月中旬,在首都待了沒幾天的南雁再去啟程前往蕪湖,主持那邊的工廠調整工作。
臨行前,她將這事上報,得到的指示十分簡單。
“你先主持大局。”
於副總的言外之意南雁懂得,蕪湖那邊事關重大,她過去也算傾注了心血,沒必要讓人摘了桃子。
何況這也是她的籌碼。
對她日後轉正有助力,當然前提是沒出什麼幺蛾子。
一旦出了問題,也會影響到南雁的聲譽。
批示十分清楚,組織部這邊安排人與南雁一同往蕪湖那邊。
崗位調整任命,自然少不了組織部的參與。
這個地級市的前無線電廠,依舊是部委直屬國營企業。
儘管在名字上,絲毫不見國營屬性。
幾個子公司的領導任命參考了原本幾個研究中心的崗位任職。
管理層變化不算很大。
餘明城還是在這邊工作,進京的夢破碎了。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畢竟領導的頭銜前麵還掛著個代理一次,注定了不好做人事調動。
辦公廳的胡主任沒啥差錯,憑什麼把人給調走呢,再說了你調到哪裡去?
但失落也是有的。
他已經不再年輕,今年去不了,大概率明年也去不了。
一直在辦公室主任這個位置上蹉跎,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多年如一日的穩定,對於有事業心的人,還真是格外的殘忍。
南雁一開始沒留意到餘明城的那點小心思,要不是徐新華特意提醒一番,她還真就沒……忽略了。
再去看,好像是有點。
陸陸續續的談話結束後,南雁看著一如秘書那般兢兢業業的餘明城。
“差不多了吧?”
“還有兩個,不過他們暫時在外出差,談話回頭可以以電話形式進行,另外就是市裡的辛書記想要跟您見個麵。”
“我記得書記姓柳?換人了?”
餘明城苦笑,“可不是嘛,貪汙被處理了,辛書記原本是咱們這的市長。”
之前大家都覺得張書記走後就是他,誰知道中間折騰了這麼一番。
“成,那就跟那邊約個時間。”
餘明城遲疑了下,“另外還有件事。”
他頓了下才說道:“省廳的陳副廳長想要跟您約個時間。”
陳勝秋。
“成啊,也算是我的恩人,本來該我去見見的。”
餘明城笑著說,“陳副廳長一直挺記掛您,之前來蕪湖視察工作的時候,還特意來咱們廠裡。”
“那沒問問他該如何加強廠裡的安保建設?”
“問了的。”餘明城鬆了口氣,“那我安排下這事。”
這事辦不好,他是兩頭得罪。
可誰讓這位陳副廳長的愛人之前騷操作呢。
餘明城開罪不得,想要推脫都不成。
好在領導心胸開廣沒計較。
他這也算是平安渡劫。
工作彙報完畢,餘明城正打算離開,忽然間被喊住,“沒什麼彆的事?”
他沒有立刻回答,仔細想了下沒漏下什麼事情,這才開口,“您還有什麼吩咐?”
南雁起身,往茶幾那邊去,“你也坐下,我跟你商量個事。”
什麼事。
餘明城心裡頭有點慌張,但又不清楚南雁的想法,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忐忑。
儘管麵上還得保持平和。
南雁看著拘謹坐著的人,倒了杯水推過去。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這個辦公室主任當了有十三年了吧?”
“也沒有,之前是給劉主任打下手,他退了之後我上來,滿打滿算有八年。”
“那也挺長了。在這邊工作久了,這工作也都熟能生巧了吧。”
餘明城笑了笑,“沒出大的紕漏就好。”
也不是沒出過錯,好在及時發現沒有釀成更大的禍患。
因為那次的事,整個無線電廠都走鋼絲了好一段時間,為此還製定了相關的廠規製度。
舊事重提,餘明城有些心慌慌,還是沒弄清楚南雁的意圖。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犯了錯不可怕,引以為戒往後不再犯就是。”
餘明城心裡頭越發的犯嘀咕,這到底是要說啥。
最近他應該沒有犯什麼錯誤吧。
“這次無線電廠的解散重組,你有什麼個人看法?”
這是考題。
餘明城皺了下眉頭,好一會兒這才說道:“解散重組能夠發揮各部門的優勢,隻不過在管理上還需要加強總部與子公司的聯係。”
這是最基本的問題。
“風箏放出去,線還要攥在手裡。”南雁笑了笑,“還有呢?”
一個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並不能讓自己過關。
餘明城看著喝水的人,這次思考時間稍微長一些,“其實這次解散重組還有一方麵的原因,就是儘可能的消散國字號對企業的影響。現在我們的商品能出口到海外,但這種商品輸出的過程中,國字號帶來的負麵作用更大一些,國外講究的是自由市場經濟。可是我覺得不能事無巨細的關著,但也不能太自由,自由過了度容易無法無天。”
他沒敢再往下說,曆史給與的教訓已經足夠的多,隻是不知道這位領導是否將這些教訓記在心中。
“計劃、市場。”南雁笑了起來,“國字號的招牌要有,如何做到烙印在我們心底,但又不會帶給外國客商心理層麵的壓力,這對咱們來說是個挑戰啊。”
“做好包裝就是。”餘明城放鬆了幾分,“其實國外也不會對咱們的企業深究,簡單的做好包裝就可以,產品潛移默化的影響需要時間完成這一積累,目前咱們需要做的是將這些產品送出去。”
“送出去,留下來,產生影響,這是一個三步走的過程,不能太過著急。”
餘明城說完這話愣了下,話說多了!
為時已晚,現在可收不回來了啊。
他不敢再看南雁,低頭看著腳尖,心情可謂慌亂至極。
“是得慢慢來,再等等吧,等兩年我把你調到首都去,你幫我處理些事情。”
熟悉的腔調讓餘明城猛地抬起頭來,“廠……部長。”
“總在一個地方很容易失去激.情,工作還是得有進取心啊。”
從部委直屬企業調到部委,這是升職。
隻不過這中間還有點麻煩之處——
辦公廳的胡主任怎麼安排?
他還沒到退休的年齡,退居二線也太早了點。
不把這邊安排好,餘明城的工作調動就沒辦法落實。
餘明城有些聽不清楚南雁在說什麼,他人都有些恍惚。
實際上已經認命了。
有升有降,那前提得是有人降下來。
不然誰給你騰位置呢?
他又沒潑天的本事,能到人平白給你創造個崗位的地步。
而現在峰回路轉,他又有了盼頭。
“我,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許。”
南雁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忙吧。”
餘明城離開這間辦公室的時候,心情已經平和下來。
他畢竟是被寄予厚望的人,日後要做領導的左右手。
不對,現在不就是嗎?
哪能跟小年輕似的那般沉不住氣呢。
不過,他能進京了呀。
不成不成,事情還沒塵埃落定前,不能表現出來。
要淡定。
去首都是日後的事,現在他需要把手頭上的工作處理好,在此期間不能出現差錯,不然那就是自取滅亡!
……
南雁和市委的辛書記在晚上碰了麵。
沒去市裡的大飯店,在一家蒼蠅館子裡碰頭,點了幾個本地的特色菜。
“現在國營飯店的生意也不好做啊。”辛書記指了指遠處的飯店。
過去那裡還是人競相追捧的所在,服務糟糕也沒關係。
管理上放寬,蒼蠅館子陸續出頭,國營飯店的客源被搶走不少。
“計劃和市場之爭嘛,誰的東西便宜誰的質量好用誰的。”南雁對國營飯店沒什麼執念,“實力才是硬道理,我要是國營飯店我也著急。”
“那南雁同誌你會如何破局?”辛書記十分感興趣,“挽救這頹勢。”
過去很長時間,南雁聽慣了這些稱呼——
部長、高部長。
職稱成為她的新代號。
可她最懷念的倒是辛書記這一聲稱呼。
我們是同誌啊。
親切的稱呼讓南雁話都多了起來,“國營飯店沒價格優勢,想要打敗這些小飯店不容易,但它可是國營飯店,既然是國營,國營兩個字就能貼金,說出去麵子十足。”
“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麵子都很重要。十年前的人會為了去國營飯店吃頓飯省吃儉用,去那裡吃飯時恨不得左鄰右舍都知道‘下館子去了’,十年後人依舊重視麵子,隻不過這時候國營飯店得提供能夠滿足他們麵子的服務。”
辛書記聞言若有所思,“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你說得對,國營兩字就是貼金,單單貼金還不夠,還得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能讓人為了麵子來買單。
“不過到底是沾著國營二字,國營國有,歸根結底還是群眾買賬才行。”
高大上的群眾消費不起,那是不.良風向,指不定哪天就沒落了。
奢侈品固然好,但對普羅大眾而言,日消才是他們的必需品。
可以走高大上的路線,也可以走親民路線。
擺在國營飯店麵前的路不止一條,但要走哪條就得看它或者說看這位辛書記怎麼選了。
辛書記很快就反應過來,他笑了笑,“吃飯吃飯,我這忙活一天還真餓了。”
奔波的人胃口大,吃飯的時候跟南雁說起了下麵的情況。
市裡的經濟發展還行,有工業帶著總歸不錯,半導體產業集群模式,極大的促進了市區的發展。
但到下麵公社和合作社,農民的生活變化不大。
“糧食有提產,但增產還很有限。”
“下麵也要找到合適的發展模式,您要是有時間,去陵縣或者滄城那邊看看,看有沒有什麼借鑒的地方。”
“我也有這方麵的想法,這不就想著找南雁同誌你給我寫封信。”
“這封信我自然能寫。”南雁這邊剛答應,辛書記就把紙筆拿了出來——
他是早有準備。
這舉動讓南雁哭笑不得,“其實您給我打個電話就行,哪用得著這麼兜圈子破費呢。”
“不算啥,沒有這頓飯,我還找不到國營飯店的轉型方向呢。”
這頓飯十分值得,物超所值。
是自己占了便宜。
比起和辛書記這頓飯,南雁與陳勝秋的會麵,就沒那麼和諧了。
如果單單是陳勝秋,其實說說過去,再討論討論工作,估摸著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陳副廳長並沒有離婚。
吵吵鬨鬨過了半輩子,又怎麼可能離婚呢。
上次鬨得麵上無光,這次他親自帶著孫秀梅過來,有賠禮道歉的意思。
南雁固然不太喜歡這位昔日的孫主任,但多少給陳勝秋幾分麵子。
說笑著就把這事揭過去了。
過去十多年兩人工作沒什麼交集,如今的交集也不算多。
能聊的,大概也就是現行的一些政策。
孫秀梅插不上話。
有種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覺,這個認知讓孫秀梅有些恐慌,連忙抓住丈夫的胳膊,“人家小高可是在首都工作,哪用得著你來指點這些政策?”
說著又看向南雁,“我當初就說小高前途不可限量,對了聽說你愛人是愛國華僑?”
這人說話顛三倒四,南雁倒也沒細究其中邏輯,“他出生在美國,不過現在是中國國籍。”
“這樣啊,還是小高你魅力大,年輕就是好啊,還有大好青年愛慕,哪像我上了年紀人老珠黃,陳副廳長左右看我都不順眼。”
說著還白了陳勝秋一眼。
後者麵色沉沉十分的不好看。
這是在誇獎人嗎?
南雁倒是沒生氣,她乾嘛要跟一個無能狂怒隻能說酸話的人計較。
但不生氣不代表她沒脾氣,“人都有老的時候,不過隻看皮囊是挺膚淺的。”
膚淺這話一說出來,什麼意思大家都懂。
孫秀梅隻覺得像是被人往心口踹了一腳。
隻是這脾氣還沒發作出來,就被陳勝秋抓住了胳膊,“是啊,所以我就說得多讀書多學習,學到老活到老嘛,時候也不早了,你這邊工作忙我也不打擾,等日後有機會咱們再一起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