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錚從沒想過, 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夠成為電子工業部的部長。
確切的說，應該是信息產業部才對。
千禧年前，電子工業部再度進行重組, 與郵電部一起組成了現在的信息產業部。
賀錚也知道，自己這個部長，全靠熬資曆熬上來的。
其實就是個過渡時期的人選。
他就是個搞技術的, 儘管過去二十來年也經曆了很多, 管理上的事情倒也會。
但他遠不如自己的前任。
實際上，也沒人能夠超越高南雁。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電子工業部的第一任部長羅成新有點像是唐高祖李淵，而高南雁無疑是唐太宗李世民。
國內現行框架下的電子工業基礎，幾乎是高南雁一手抓起來的。
從她到蕪湖無線電廠任職開始，或者還可以追溯到國內從日本引進那一條三英寸的晶圓生產線開始。
命運的齒輪於在不經意中轉動，而高南雁就是那個掌舵的人。
可不是嘛。
現在的她呀，二號人物，身兼重任, 那可真是讓人想不到。
賀錚有時候在想, 回到三十年前，如果有人告訴他——
“賀錚，今天來找你的那個年輕女同誌日後會成為國家的二把手, 也會改變你的人生。”
他肯定覺得這人瘋了。
然而事實如此。
臨近退休的賀部長, 打開抽屜, 翻出了一本相簿。
他除了工作外, 最大的愛好就是攝影。
回到部裡工作後, 沒少拍照留念。
而在從滄城回到首都之前，在滄城乾校的那些年，也就隻剩下這麼一張照片。
那是滄城化肥廠竣工前拍攝的。
他們這些乾校的知識分子、專家、反動學術權威們, 站在新落成的滄化大工廠前，留下了這麼一張合照。
而作為他們的伯樂，將他們從滄城乾校帶出來的高南雁，沒有站在人群中央。
反倒是站在角落裡。
在那一片藍灰色的製服中，她穿了一件連衣裙，外麵套了件紅色的外套。
明明不在人群中央，卻又是最矚目的那個人。
老相機拍出來的照片，其實清晰度遠不夠。
賀錚仔仔細細看了許久，忽然間有些恍惚，他打電話給老相識。
“老佟，是我，賀錚。”
比起賀錚，佟敏行可不就是老佟嘛。
他比賀錚大了可將近二十歲呢。
如今佟教授還奮鬥在他的一線崗位上，還在授課。
身子骨也挺紮實，隔段時間都會親自帶學生去工廠裡實習。
老教授治學嚴謹這讓賀錚十分敬重。
平日裡也沒少幫忙，尤其是涉及到錢相關的事情。
畢竟誰都知道，國家那麼多部委，原來的電子工業部是最有錢的。
誰讓掌握了新時代的印鈔機——光刻機技術呢？
更彆提還有鋰電池什麼遙遙領先日美等國。
每年單單是專利就大筆的進項。
美國再怎麼看不順眼，你能阻止手機產業的發展？
能不用芯片，能不用最新的光刻機？
捏著鼻子也得忍著。
話題扯遠了。
賀錚拿著老照片，“您還記得那年咱們還都在滄城的時候，拍了一張大合照嗎？”
佟教授當然記得這事，“怎麼了？”
他和賀錚還不一樣，當時滄化落成後，佟教授還在滄城那邊呆了很長一段時間。
回到首都的高校教書，那都是很靠後的事情了。
“我看到那照片上，小高怎麼還穿了件紅色的外套，我咋沒印象了呢。”賀錚扶了下眼鏡框，“我印象中，她好像總是穿著一身灰一身藍。”
什麼時候，竟是穿上了連衣裙？
佟教授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什麼事呢，原來是說小高啊，當時那不是快竣工了嘛。小姚覺得這值得慶賀，就給小高做了身連衣裙。”
提起過往的事情，老教授簡直如數家珍，“那個紅色外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法國那邊送給小高的，她穿的次數比較少，後來去蕪湖那邊工作，職務不一樣，需要更穩重些，就更不怎麼穿了。”
大部分時候都是工裝製服。
賀錚回想了下，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隻不過他後來就離開了滄城，調回到首都工作，這事還真就給忘了。
“到底是老了，不必當年。”
佟教授也這麼覺得，“是啊，我們都老了。”
他們都不再年輕，倒是南雁還年輕的很。
今年也才五十出頭。
年輕到這麼個年齡擔任如今的職務，讓很多人覺得不安——
老一輩總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年輕總是與不穩重聯係到一起。
而且又是國家領導人，那就壓力更大了。
偏生南雁又一貫是鷹派的作風。
倒是讓不少老同誌對她頗有微詞。
佟教授隨口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哪能一直在這裡煲電話粥呢？
有什麼事，見麵說就是。
雖然都在首都，但要是說見麵，那還真不容易。
比如現在，賀錚能見到老領導的機會就很少。
當然，電視上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畢竟她的工作安排可真是太多太多了。
賀錚繼續翻看相簿，有他去各地工作時的留念，還有幾張是部裡辦元旦晚會時的合影留念。
其中有南雁的一張獨照。
那是85年底的元旦彙演。
當時因為停職留薪的事情鬨的沸沸揚揚，張豫南還為此被車給撞了。
賀錚原本還以為，部裡頭會叫停時下的調查。
但他沒想到，第一個要繼續調查的，就是張豫南。
高南雁說過這麼一句話，“豫南部長這人，有點像是武俠裡的百曉生，就沒他不知道的，很像我在滄城工作時搭檔的季長青季主任。但既然是武俠，那就應了一個俠字。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張豫南當得起這句話。
那年的元旦彙演，部裡頭都很開心。
不管未來如何，起碼他們發現了問題並且解決了問題。
彼時不明白前程如何的一群人，隻是單純的不想讓那群蛀蟲毀了他們的工作成果而已。
至於後來，浩浩蕩蕩的全國性的清查開始，那是他們最初沒預料到的。
賀錚回憶了下，那次元旦彙演時，他們的高副部長依舊沒能才藝表演。
用她自己的話說，那就是沒什麼才藝。
但她的愛人賀蘭山可以代替。
賀蘭山表演了什麼節目其實都沒印象了。
就像是很多人，總是忽略掉賀蘭山的存在。
賀錚曾經想過，或許連高南雁本人有時候都會忘記，她是結了婚的人。
作為成功女人背後的男人，賀蘭山有自己的事業，可更多的時候，他的事業都在為妻子的工作服務。
幾次調動，隱姓埋名的研究。
九十年代中國外貿商品霸占美國市場時，引得美國的強烈反對。
當時兩國的外交關係岌岌可危。
南海上的軍艦，九千尺高空盤旋的戰機。
戰爭似乎一觸即發。
誰都沒想到，破局的關鍵，卻是賀蘭山研發的rose操作係統。
那個美國矽穀鼎鼎大名的科技公司，背後的老板竟然是中國人。
這是誰都沒想到的。
賀錚也毫不知情。
那件事知道的人就那麼些，他們按兵不動，等待著最合適的機會，用來跟美國人談判。
彼時的美國何等強大。
蘇聯解體後，世界警察無所不能。
沒人會懷疑美國的能量。
如今的中國，會步了鄰居日本的後塵，被美國輕而易舉的拿捏。
隨便拿出幾個針對進出口的政策，中國就是那砧板上的肉。
被玩死隻是時間問題。
新時代的殖民又將開啟，輸了的中國將會再度沉.淪。
龐然大物轟然倒塌，如蘇聯。
隻不過中國可沒有蘇聯那般家底，一旦沉淪就隻能如非洲，如南美。
沒有硝煙的戰爭一觸即發。
甚至歐洲的國家看熱鬨不嫌事大，在賭第三次世界大戰是否會到來。
他們在二戰中落寞，希望能夠看到美國與中國互扔蘑菇蛋，開啟一輪又一輪的相互傷害模式。
彼時的國際形勢用一觸即發來形容當真是半點不誇張。
最開始是一艘被扣留的遠洋貨輪。
然後是被拒絕的出口貨物。
當美國的航母和戰機遠洋巡行時，國內這才意識到。
戰爭很可能在家門口開打。
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