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世界沒有多少天是太平的,而在過去一百多年,中國更是承受了太多戰爭的苦難。
這片廣袤的土地,用寸寸山河寸寸血來形容並不過分。
遠離本土的戰爭已經過去幾十年。
大家的日子才好過一些,並不期待戰爭。
他們從來都想著能夠安安穩穩過日子,多種出點糧食,多加工幾個零部件多掙點錢。
以至於當戰爭陰雲籠罩時,國內有些慌張。
媒體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蘇聯的解體曆曆在目,我們現在是社會主義陣營的領頭羊,不能走了蘇聯的老路。
到時候國內經濟崩潰老百姓哪還有半點活路?
但這些媒體鼓吹的是求和論。
而被鼓動的還有不少人。
有些青年學生們被鼓動,他們不想看到看不到頭的通貨膨脹,看到沒有任何希望的未來。
沒有大規模的遊..行,但這些人有他們的手段。
發放小冊子,甚至在紙幣上引發口號。
賀錚每天看到這些消息時,都止不住的頭疼。
青年學生們一腔熱血,固然是好樣的。
然而沒有工作過的人總是容易被利用,成為彆人的棋子,甚至棄子。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但中央這邊遲遲沒有動靜。
時任電子工業部部長的是張豫南,這位部長是接了南雁的班,頗是有點蕭規曹隨的意思。
蕭規曹隨並不可怕,亂來更可怕。
部裡頭倒是安靜,嚴格約束大家不要亂搞事。
隻不過賀錚彼時忍不住的想起了高南雁,若是她在,怕不是要大肆發作一番,把這些軟骨頭的記者們都給弄得走投無路才罷休。
她一向,眼睛裡揉不得沙子。
然而現在的高南雁正在遼省做她的封疆大吏,並不能直接參與到相關的決策中。
當部裡安排賀錚加入談判小組時,賀錚還有些恍惚。
要去談判了嘛。
張豫南部長笑著看他,“怎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賀錚苦笑,“那倒不是,隻是我沒想到,美國會跟我們坐下來談判。”
“他們必須得坐下來跟我們談。”
張豫南部長的話讓賀錚很奇怪,參與到這次雙邊對話的有賀錚這個電子工業部的副部長,還有老熟人,時任外貿部第一副部長的褚懷良。
外貿部部長近來身體不適很少露麵,褚懷良雖是第一副部長,行使的職權和部長沒什麼區彆。
其餘還有外交部、工業部以及其他部門的部長級人物,出席這次和談。
賀錚不算什麼社交高手,過去這麼些年都是搞技術。
沒有褚懷良那般跟誰都能聊上半小時都不在話下的本領。
不過褚懷良到底是南雁的好友,對他這個不善言談的電子工業部副部長也諸多照顧。
“又是去夏威夷呀。”
這個又字讓賀錚想起,十多年前中美之間在超級計算機項目上有合作,當時就是在夏威夷展開的談判。
“十年彈指一揮間,我都老了。”
褚懷良的感慨讓賀錚哭笑不得,“沒有,我們部門前些天還有新來的同誌討論,說外貿部的褚部長怎麼不結婚。”
褚懷良始終沒有結婚,用他的話來說——
沒有這世俗的欲.望。
真相到底是什麼,誰都不知道。
記得當初豫南部長問過南雁,後者一臉詫異,“你問我我問誰去?”
連摯友如高南雁都不知道,其他人更是窺探不到其中真相。
不過褚懷良過得十分瀟灑。
雖然沒有結婚沒有妻子兒女,但是與堂姐褚紅豔來往密切,和這幾個外甥外甥女的關係相當不錯。
聽說還資助了幾個山區的孩子念書。
這點倒是跟南雁他們兩口子很像。
賀錚記得,高南雁和賀蘭山就資助了許多孩子讀書,好些個都已經念了大學,無一例外學的都是理工科。
“你們倒是清閒。”褚懷良笑了聲,“說起來都怪高南雁,你們電子工業部那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這點賀錚倒沒辯駁。
過去羅部長在的時候,部裡氣氛還挺嚴肅。
後來南雁的上任緩和了這一氣氛,等到張豫南擔任部長時,部裡工作氛圍那叫一個活潑。
“賀錚,恭喜你呀。”
沒由頭的恭喜讓賀錚有些奇怪,“什麼?”
“沒發現嗎?這次參與談判的都是部長級的人物。”
唯一的兩個副部,正在這裡說話。
而褚懷良的接班已經板上釘釘。
主要是賀錚。
賀錚壓根沒往這方麵想,“不是這回事,你也知道我們部長不是專業技術出身。”
“這次談判,談得不是技術。”褚懷良笑了起來,“實際上最需要的是豫南部長那張嘴,但是他沒來。”
這意味著什麼,張豫南年紀大了快要退休,總要選一個合適的接班人才行。
而這個接班人,就在自己眼前。
接班人的事情說起來總是讓人頭疼。
實際上高南雁破壞了許多規則,她當部長時實在太過年輕,再找年輕的接班人那就是要再出現一個高南雁,這怎麼可能嗎?
所以當張豫南當部長後,大家還挺震驚的。
除了年齡,更重要的是性格問題。
高南雁那叫一個尖銳,銳意進取恨不得大包大攬。
而張豫南就是個老好人。
整日裡恨不得把和氣生財掛在嘴邊。
怎麼會是他?
當然這選擇並沒有錯。
在高南雁離開首都去地方任職的這些年,電子工業部的發展十分穩健。
沒人再懷疑張豫南的能耐。
他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或許沒那麼多奇思妙想。
但穩著發展沒出現紕漏,已然十分出色。
但張豫南年紀大了,也要退了。
誰來接班是個大問題。
這次中美談判,將這個答案公之於眾。
而當事人的賀錚還覺得這是胡亂聯想。
怎麼可能呢?
褚懷良卻是眺望海岸線,“國內,也該開始了。”
開始什麼?
賀錚後來才知道。
褚懷良所說的開始,指的是輿論大反攻——
當求和論甚囂塵上時,似乎世界就隻剩下求和這件事。
沒有其他的聲音。
而在賀錚他們來到夏威夷的第二天,國內發表了一篇社論——
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五十多年前的聲音,即便放到現在依舊擲地有聲!
賀錚所擔心的國內媒體走蘇聯的老路,被美國滲透隻會發表敵方言論的情況終於沒再惡化。
相反,昔年主席的這番話再度被拿出來。
振奮了更多沉默者。
他們是更多的青年學生,是產業工人,還有那些退伍多年的老兵。
四十多年前一無所有時他們都不怕美國佬,現在會害怕?
誰怕誰是孬孫!
什麼是民意?
當不得不以鬥爭的方式來爭取和平時,沒人害怕上戰場。
這就是民意。
賀錚接到國內電話時,都眼含熱淚。
而這通電話,則是另一劑強心針——
國內突破了困擾半導體領域幾十年的193nm光源波長困境。
新的光刻機已經試運行成功。
芯片的精度得到大幅度提升。
同日,中國拒絕對美出口芯片的新聞,在國際輿論界掀起了驚濤駭浪。
誰都沒想到,那個靠做世界工廠的中國,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竟然掌握了新時代的殺手鐧。
rose操作係統隻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而已。
在信息產業爆發的世紀末,芯片才是足以霸道之術!
日本的尼康佳能不複往日的輝煌,美國扶持的荷蘭阿斯麥爾遲遲沒有完成技術攻克。
而遙遠的東方,沉睡的東方巨龍蘇醒。
龍吟響徹九霄,寰球皆知。
昔日光陰迫,今番天地轉。
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談判,一向咄咄逼人的美國代表團這次是前所未有的窩囊。
賀錚看著會場的褚懷良意氣風發,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一張老照片。
那是1919年的巴黎,時任外交官的顧維鈞在巴黎,為國家而慷慨陳詞,卻抵不過列強的利益瓜分。
好在,那些都是過去。
他的孩子,他孩子的孩子們,不用再承受這樣的窩囊氣。
從今往後,沒人能夠再對他們大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