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山一向覺得父母之間的愛情令他心馳神往。
儘管兩人開始的相遇並不算多美好。
作為被虜獲來的前德國科學家。
他的婚姻實際上是美國政府的安排。
不過母親是那麼的迷人、溫柔, 能夠徹底俘獲父親的心。
但這種認知,在他隨著格蘭特教授到達歐洲後,土崩瓦解。
不是沒有想過, 父親比母親年長許多,之前可能有過一段婚姻。
但他怎麼都沒想到的是,父親有意安排讓自己去了解他的這段婚姻。
他想做什麼?
把他們一家幾口接過去, 享齊人之福嗎?
母親全身心的愛慕著父親,即便是自己都要往後放。
她固然是因為父親才有機會去念大學, 但有什麼比禁錮一個高材生讓她做家庭婦女更可怕的事情?
這樣的可怕,她接受了,隻是因為她愛極了父親。
可以為那個男人拋棄所有的一切。
過去二十多年,賀蘭山覺得, 父親即便沒有回報等同的愛, 卻也是尊重母親的。
然而他那偉岸的父親,如今在他麵前崩塌了。
賀蘭山不知道該跟誰訴說心裡的苦悶。
格蘭特教授肯定是早就知道的,不然怎麼可能安排自己去柏林看望舊人?
告訴母親?他還沒想好?
責問父親?他以什麼樣的身份,用什麼樣的說辭?
和好友訴說?
他想很快整個加州都會知道這件事。
天下之大他竟然……
其實他還有一個可以訴說的對象。
賀蘭山想起了自己之前遇到的那個東方小姐。
他們之間第一次見麵不歡而散,原因在於他接受公司的委托去挖牆腳。
而現在他就要把自家的辛秘故事曝光到她麵前嗎?
賀蘭山被拒絕了, 鼓起勇氣想要找這人訴說心中的苦悶, 卻被拒絕了。
儘管對方十分禮貌。
可拒絕就是拒絕。
他沒想到,自己還是又遇到了這位高小姐。
她安靜的坐在那裡, 陪著自己喝咖啡。
時光似乎在那一刻凝固,他希望就這麼下去好了。
但這世上沒有上帝, 也沒有聖誕老人, 每年往他襪子裡塞禮物的人,是母親。
這位高小姐是個殺伐果決的人。
她提到了那一出戲劇《紅鬃烈馬》。
賀蘭山回到加州後有去了解。
母親喜歡唱歌,那些軟綿綿的歌曲與京劇有著很大的區彆。
饒是自幼接受中文教育的賀蘭山, 也費了些時間才能弄清全部。
《紅鬃烈馬》、《四郎探母》。
那些經典的京劇讓賀蘭山恍惚,而母親也察覺到什麼。
她從來是個聰明人,能夠從父親的小動作中看出他想要吃什麼,不願意做什麼。
賀蘭山到底沒再隱瞞。
看著母親臉上的擔憂變成淚水,他覺得自己如此無力。
但現在的他,不再是那個咿呀學語,要被母親保護的小男孩。
“如果您想跟他離婚,我會找好新的住處,我們搬出去。”
他的母親還有娘家人,但過去很多年來往並不是那麼的密切。
父親不是很喜歡那種熱鬨的聚會,母親自然不好邀請他們來家裡。
久而久之,那邊覺得母親攀上高枝瞧不上賀家的人。
幾乎斷絕了往來。
她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誰曾想卻被她深愛著的男人拋棄。
賀蘭山想,父親不願因家裡頭熱鬨,或許是因為會觸景生情,想到他曾經的那個家庭吧。
畢竟那個家庭,有很多人。
母親做出決定並沒有用太長時間。
她甚至比自己還要果決。
離婚協議書遞過去的時候,賀蘭山看到父親眼底的震驚。
但他到底沒有再多說什麼,“抱歉,我始終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他對不起的不止母親,還有遠在歐洲的那些人。
當然,他們並沒有一直在歐洲待下去。
父親安排人將他們接了來,那位太太早些時候重病,但來到加州後又康複了。
這大概算是一個好消息。
不過他們來了,賀蘭山不想與他們同一個城市的天空下呼吸。
回國這個念頭,浮現在腦海中。
母親對回國這件事並沒有任何異議,畢竟她的父親自己的外祖父臨死前還念叨著回國。
他去過中國,但母親還不曾有這個機會。
當表述出這個意願時,那位中國的副部長給了他一個擁抱,“十分歡迎賀蘭山同誌回來建設祖國,但是……”
但是他現在還不能回去。
中美兩國領導人剛剛進行會晤。
兩國關係完成了破冰之旅。
自己現在回去,如果被美國的政客抓住不放,很可能影響兩國恢複建交。
更重要的是,中國這邊安排了人去美國,他可能還要想法子協助一二。
這倒不是什麼難題。
賀蘭山也沒想著能立馬回國。
他隻是需要一個保證。
來自國家的保證總比父親的承諾更有力一些。
賀蘭山離開了廣州,這次沒能見到那位高小姐他有些遺憾,但還是用自己僅有的東西表達了他的感謝。
那是一張一千美元的彙單。
對她而言或許不夠多,但的確是他的一番心意。
沒能立馬回國,賀蘭山和那個被派遣到美國的褚懷良有了接觸。
也從褚懷良這裡,聽到過幾次高南雁的名字。
她聰明又勇敢,似乎比自由女神更要崇高。
而再度跟高南雁聯係,讓賀蘭山覺得自己的心跳速度都在加劇。
他很快就完成了高南雁的要求,甚至將價錢壓得極低。
所為的,也不過是希望能得到她的認可——
賀蘭山同誌乾得漂亮。
當然,他遠在加州,不知道她是否真的這般誇獎了自己。
真正意義上的回國時,賀蘭山是緊張的。
畢竟他不知道,美國方麵是否會阻攔,儘管跟他接頭的同誌一再保證不會。
母親自小學習中文,卻還是頭一次回歸故土。
比他更為不安些。
但她到底是能夠果斷決策的人。
走下飛機時,她似乎與那位高小姐相識多年,如同老友一般交談。
對母親而言,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大概莫過於她明明是加州理工學院的高材生,卻不曾在專業領域正式工作過。
打字機員又或者餐館老板的身份,她都不喜歡。
賀蘭山倒是沒想到母親那麼的心直口快,見到高南雁的第一麵就提及了工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