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緊張是假的,怕這片土壤也不是那般美滿。
但這種緊張,很快就消失無蹤。
儘管會有常規調查,但她同意了。
或許高南雁的同意並不能作數。
但賀蘭山還是願意相信她。
回到美國處理一些瑣事,免不了要跟父親打交道。
他對於母親回國的事情有些不滿意。
總覺得母親照顧不好自己。
這怎麼可能?
過去二十多年,明明都是她照顧他們父子倆。
兩個男人她尚且能照顧的很好,又怎麼可能照顧不好自己呢?
賀蘭山不得不審視一個事實,實際上母親的愛慕是單方麵的,父親或許尊重她卻從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正視她的存在。
某種意義上,愛慕了父親二十多年的母親是個可憐的人。
她愛的是一個虛假的形象。
完美的父親並不存在。
隻是母親過去願意忽視那些,塑造出一個被愛慕者的形象,舍棄自我的去愛他照顧他。
現在,一切都沒了。
賀蘭山更沒想到的是,他走了母親的老路。
74年的時候,賀蘭山回到過去隻有幾麵之緣的祖國。
而他也在這裡,遇到了自己愛慕了一生的人。
喜歡高南雁並不是什麼艱難的決定。
即便再活一世,他也會被這人吸引,進而淪陷進去。
哪怕知道,曾經自己將她當作救命稻草時,她所思所想隻是將他帶回國,為國家做貢獻。
而正是這樣的高南雁,格外的迷人。
她青年孀居,因為烈士遺孀的身份而有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工作。
從這個工作開始,展開了恢弘壯麗的一生。
這般開局的人並不在少數,但能夠走出這條路的,卻也隻有一個高南雁。
褚懷良曾經問他,“你喜歡她什麼?那就是個工作狂,所有的一切都要為工作讓路。”
問這話的人何嘗不是呢?
隻不過他還會享受生活。
高南雁不會。
父母愛情的破碎讓賀蘭山以為,自己不會再相信所謂的愛情,更不會一頭栽進去不能自拔。
但事實上,愛情依舊是迷人的,哪怕隻是單相思。
“不知道,但她吸引了我。”
“她吸引的人多了去了。”褚懷良嘀咕了一句。
是啊,那樣一個迷人的女人,怎麼可能不吸引其他人的眼光與愛慕呢?
她太過耀眼,以至於這些被吸引的人都變得畏縮不前。
賀蘭山一度亦是如此。
他不想將這愛慕變成負擔,尤其是母親在跟高南雁交好的情況下。
人在愛慕時,總有各種辦法表達心意。
母親每年都會送給南雁生日禮物。
她擅長廚藝卻在手工製作方麵沒那麼天賦滿滿。
所以這些禮物,都是賀蘭山幫忙製作的。
蘊含著他的那一二情思。
賀蘭山原本並非這種內斂性格,他畢竟是在美國長大的,儘管在黃皮膚受到排擠的那時,一個十分優渥的家庭出身,足以讓他有一個自信張揚的童年。
可人在麵對愛慕對象時,他又變得足夠“自卑”。
時間的流逝,偶爾的相處並沒有讓這份愛慕變得淡薄。
甚至越發濃厚。
隻是從不曾訴諸於口。
他知道南雁曾有過一段戀愛經曆,剛巧是在他回國後。
賀蘭山有想過,如果自己當初勇敢些,或許就不會有孫時景什麼事了。
但這段戀情,卻又來得快消失的更快。
賀蘭山彼時隻是一個默默的觀望者,他不曾鼓起勇氣告白,過去不會,現在也不會。
但命運總是讓他們牽扯到一起。
從過去的微型機到後來的DRAM項目組,賀蘭山與南雁的牽扯逐漸變多。
過多的接觸讓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她是那麼聰明一人,怎麼可能看不懂?
賀蘭山想過,如果能在這次研發中做出足夠的貢獻,或許自己可以大著膽子,跟她告白。
但這想法,卻又提前訴諸於人。
而且還是當事人。
父親很聰明,但僅限於在工作上,在他的實驗室裡。
他不會將過多的精力分散到其他地方。
但南雁不同,她能麵麵俱到。
給他一個世界上最美味的胡蘿卜。
吊著他。
對賀蘭山而言,這已經是最大的激勵。
南雁是個敢於冒險的人,方方麵麵。
他幫不了什麼忙,力所能及的不過是算計一下遠在美利堅的老父親,又或者投入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在DRAM項目組。
他的工作,為南雁幾次調動。
甚至為此不得不去往東京。
但賀蘭山並沒有什麼懊惱,南雁有著一顆極為強烈的事業心。
這是他所缺乏的。
父親給了他優渥的成長環境,賀蘭山沒有那麼多的野心。
但他欣賞野心勃勃的人,他的妻子他所愛慕的人猶如一株樹在不斷成長,越是高大所能庇蔭的人就越多。
而自己,能夠做出一兩分貢獻,亦是莫大的榮耀。
人們都說,他是高南雁背後的男人。
或許有嘲笑,又或者是遺憾。
但賀蘭山並沒有那麼多的複雜心情。
他跟母親一樣,都陷入了愛情的湖泊之中。
但他比母親幸運,作為男人他具有更多的優勢,即便是戀愛腦卻依舊能夠有相當不錯的工作。
或許這是時代又或者是國家的緣故。
他們還說,南雁太過強勢,連個孩子都沒有,人生並不圓滿。
賀蘭山並不想爭辯什麼,那是她的權利,她選擇放棄母親的身份。
這跟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屬於自己的孩子或許少了些樂趣,但也讓他們彼此有更多的時間彼此陪伴。
何況,她這樣一個人,注定了母親的身份不能歸屬於單獨某個孩子,而是屬於千千萬萬的人民。
賀蘭山是幸運的,能夠在人生的關鍵時刻遇到摯愛一生的人呢,陪伴她一起頭發花白。
他的一個幾乎幸福了一生的人。
比旁人都多了幾分幸運。
隻是有件事,他又覺得自己犯了些錯誤。
“我可能不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南雁看向說話的人,“哪有什麼關係呢?”
她捧著男人的臉,他們早已經不再年輕,卻還是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過去的影子。
“我也不是。”
因為他們,都期許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