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明夫人端著茶盞的手不禁一抖,杯蓋磕在杯口的邊緣,在安靜的室內發出一聲輕響。
定了定心神:“老爺如何應對的?”
明侍郎撫了撫胡須:“當初幼娘要和離,我就猜著說不定會有今日這一遭,早讓老大寫了自辯折子。雖然與那時料想中被彈劾的內容有所差彆,總歸改改還能用,今兒已經一道遞上去了。”
明夫人舒了口氣:既然早有準備,想必無礙。
明侍郎卻道:“和離既是寫在律法裡的,誰來都不能說我們家做錯了。隻是對方既拿了民風說事,就不是一句對錯能判斷的了。對民風的影響是大是小,最終還得看聖上的態度。”
當今皇帝文治武功都極出色的人物,如今年逾五旬,絲毫不見老態,思維依舊如年輕時一般清明。
當臣子的,一怕皇帝實在昏庸,若要胡來,王朝都有可能葬送;二怕皇帝實在英明,太過英明的陛下,總讓人覺得頭頂壓著座太歲,壓力大不說,有些手段也不好施展。
明侍郎倒沒想過使什麼手段,隻是在這樣的陛下手下為官,也隻好老老實實等著看陛下怎麼斷定了。
明夫人恨恨:“真是該殺!我們接個女兒回家來,礙著誰了!真是閒著沒事乾。”
明侍郎看了眼窗外,麵色有些不自然:“這恐怕與我有些緣故了。前幾日與朝堂上不合與人爭論了幾句,陛下覺得我說得在理,把那人訓斥了一頓,今兒這彈劾的折子就是他寫的。”
明侍郎早早寫好折子,預備的是被禦史彈劾時用,誰知道那些往常上躥下跳的禦史這些日子沒一個出來的,倒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跳出來說東道西,找的角度也讓他有些意外。
明夫人一頓,這可真是……
“老爺放寬心,倒未必是因為這個緣故。”因爭論幾句就要彈劾人,也著實太出乎明夫人的意料了。
明侍郎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你呢?方才瞧著不大舒服的模樣?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倒沒什麼大事。”明夫人平複心緒,“是將才陳家有人來通風報信,說是陳家正在想著再娶,求的是鳴鶴書院白家的姑娘。”
明侍郎倒不覺得意外:“正明小時就隻願意學科舉要考的東西,連馬術還是我強令他學的。陳家不得力,母族更是借不上力,他也隻能靠妻族。如今妻族沒了,自然要再尋一門得力的。”說完,他沉吟半晌,“說來,他可不像是會想與白家聯姻的人。”
名聲再大,畢竟在朝堂上沒什麼要緊位置,在他眼裡恐怕算不得良配。陳文耀如今能許出去的最有價值的東西便是他的婚事了,定然會慎重考慮才對。
“還管他叫正明呢?”明夫人翻了個白眼,沒上門去讓陳家傾家蕩產賠了他們明家這些年在他身上耗費的資源,明夫人都覺得是自己涵養好了。現在看來,丈夫真是比自己還要沒脾氣。
她推了明侍郎一把:“你說,我要是使個法子把這事攪和了,會不會有什麼妨礙?”
“這卻是不必。”明侍郎眉梢微皺,聲音下意識放低了些許,“我們家與陳家最好是不再來往的好。”
他看了一眼明夫人,低聲道:“他與某位王爺走得有些近了。”
當日幼娘頭一次回家說到要和離,他一麵猶豫著要不要答應,一麵卻覺得陳文耀這樣不經妻族便置了外室之事著實可疑。明侍郎雖不敢說自己有識人之明,到底算是看著他長大,在羽翼未豐之時得罪政治靠山的事不像是陳文耀能做出來的。
私下稍稍查了些東西,便覺出陳文耀恐怕是跟某位王爺有了往來,雖時間緊,又做得隱秘,沒查出些更切實的證據,但僅僅有些跡象也足夠讓他覺得警醒了。
陳文耀是明侍郎一手帶大又許之以愛女的學生,若是此事事發,誰人會相信他與王爺交往沒有他的示意?
現如今大夏朝六部的尚書都是內閣閣老兼著,平日裡並不甚管部中事務,明侍郎這個禮部左侍郎實際上便與禮部尚書無異,在朝中也算是數得著的重臣。
曆朝曆代最忌諱的就是重臣與皇子交往,尤其是在皇帝老邁,皇子正當壯年時。明侍郎發現這點,心中本就搖搖欲墜的天平瞬間傾斜,立時便同意了這樁大事。
如今幼娘與陳家和離之事一出,明家與陳家在世人眼中自是一刀兩斷,再不複以往的親密,以後最好也是離陳家遠遠的。
明夫人這還是頭一次得知這個消息,心中一凜:“我知道輕重。”說完,明夫人看著明侍郎道,“原來你當時應得爽快,竟還有這些緣故。”
怪道她當時覺得省了許多功夫,原本想好的理由都沒有施展,丈夫就點了頭。
明侍郎撫了撫胡須:“總歸沒有這緣故,為夫也是會同意的,不過多考慮幾天而已,夫人何必這麼苛刻?”
事情已經過去,再追究當時是如何想的也沒有意義,況且明夫人也知道丈夫說的是實情。就算沒有這事,以丈夫對幼娘的疼愛,幼娘還是能順利和離脫身,就點點頭,換了話題:“我得去跟幼娘說一聲。”
陳家都能來人到府上報信,幼娘在陳家三年之久,說不定此時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丈夫既然說了,最好離陳家遠遠的,她就得跟幼娘說一聲。
畢竟若是她想動手,還得想想法子,若是幼娘要動手,憑借著在陳家經營的三年,恐怕輕輕巧巧就能讓陳家辦不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