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有在位中與人一邊閒聊一邊看著河麵的,也有站在沿河的欄杆旁以求視野更佳的。明棠便不急著離開自己占據的這一角風水寶地,隻往一旁挪了挪,不讓柳枝遮擋自己的視線。
隻是昆樓與玉台畢竟設在競渡河段中間靠後的位置,如今競渡剛剛開始,河麵上還空無一船。
明棠正有些無聊,忽然覺得有道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順著望過去,卻又什麼都沒發現。倒是有位姑娘的紅色衣裙實在鮮豔,在一片淺色中著實顯眼。
無聊的時間一閃而逝,遠處河道上已經出現了幾個小點,且在眾人的視線中慢慢擴大,正是參與競渡的龍舟。
離得稍近些了,眾人便能分辨出那在最前方的是一艘紅色的龍舟,其上劃手與鼓手也清一色著紅,動作整齊劃一,速度極快。
緊隨其後的是一艘青色龍舟,就在眾人看的這會兒功夫,已經漸漸追上,隻落後紅船一丁點兒的距離。
再往後又有幾艘漆成不同顏色的龍舟,你來我往,一時之間竟是險象環生,讓人無法斷言哪艘船能最快到達終點。
局勢正是緊張,岸邊百姓們的怒吼聲、歡呼聲如浪潮般不絕於耳,順天府尹夫人忽得提醒道:“競渡已將過半,有看好船隊的夫人可以出彩頭了。我素喜橙色,便壓那橙色龍舟一塊玉佩。”
說著,自袖中取出一塊顯然是早就預備好的玉佩,放在身旁侍女手中的托盤上。
龍舟競渡,民間自有賭場開盤賭輸贏,官家女眷們也有她們賭戲的方式。曆來便是由順天府尹夫人做見證人,各家看好哪隻船隊,便壓對應船隊一樣彩頭。
若是輸了,彩頭自然是拿不回來;若是贏了,一般也不過是把自己壓注的東西拿回來,該贏到手的東西就直接捐給順天府,由順天府折了現送去給慈幼院。
也正因如此,各家的女眷在壓注時都十分注意。畢竟,壓注贏了不僅能拿回自己的東西,還可以十分慷慨大方地說一句“這剩下的便捐了吧”,落個好名聲。若是壓注輸了,卻是與花錢給彆人買名聲無異。
押了注後,玉台上觀賽的各家女眷們也越發看得心馳神往,隻是到底要矜持些,不便高聲叫嚷,便隻隨著局勢變化或剁腳、或咬牙,麵上神情一變再變。
有那性子急的,看著自己壓的龍舟轉瞬就落後於他人,更是恨不得親自上前去劃船一般。
捧著托盤的侍女停在明棠身邊時,明棠不假思索,選出要壓的隊伍,取出彩頭,一並交還給侍女。正要認真觀賽,一旁忽得傳來一道聲音:“我看明四小姐似乎並不緊張,不知你壓的哪艘龍舟,可是覺得必定穩操勝券了嗎?”
明棠聞聲看去,隻見自己身前站著位一身大紅色遍地金,胸前垂著百寶瓔珞,瞧著便知道極有錢的姑娘。
此時這姑娘正死死盯著她,目光一瞬不瞬。
忖度著她什麼時候得罪了這樣一個人,明棠搖搖團扇,語氣輕鬆:“觀賽時不緊張,也許是因為我壓的彩頭並不貴重,所以無論哪艘船贏了,我都不心疼呢?”
那姑娘卻是寸步不讓:“若是旁人這樣說,我便信了,明四小姐這樣有主意的人這樣說,我卻是不信。”她語帶挑釁,“還是四小姐覺得自己眼光未必精準,選出的隊伍不一定能獲勝,所以不願意讓彆人知道呢?”
“你一時說我覺得穩操勝券,一時又疑我選的龍舟獲勝幾率不大,這一正一反的,還真讓我摸不著頭腦。”明棠看了她一眼,見她麵色漸漸有些難看,繼續道,“雖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說話竟這樣顛三倒四,但看你這麼絞儘腦汁的想知道我選了哪艘船,我還是告訴你,我壓了那艘金色的龍舟。”
“如何?姑娘可滿意了?”明棠笑吟吟看她。
“你的眼光也不過如此。”紅衣姑娘看了看河道中的戰況,輕哼一聲。
那金色龍舟雖說也在第一梯隊,卻是落後前麵幾艘至少一個船身的距離,想在這無風無浪、河道筆直的昆玉河中趕上去是絕無可能。
“瞧著金色好看,隨意一選罷了,倒說不上什麼眼光不眼光的。若是輸了,左不過是損失些身外之物而已。且畢竟會被捐給慈幼院的苦命人,全當是我給自己積福了。”明棠依舊帶著笑,“倒是姑娘你,想必自認眼光絕佳,壓的船必定能夠勇奪第一了?”
“那是自然!”紅衣姑娘信心滿滿,“第一必是我家的紅色龍舟!”
話音剛落下,場中形勢已是有所變化,那紅色龍舟竟被緊隨其後的青色龍舟越了過去,屈居第二。
剛說完就被現實打了臉,紅衣姑娘臉色一沉:“沒用的東西!”卻是依舊不肯罷休,看著明棠,挑釁道,“一時輸不代表一世輸,明四小姐以為呢?如今我家紅舟是落後,可後麵還有半程,我相信我家紅舟必能追上去!”
在她說出那紅色龍舟是她家的之時就陷入思緒的明棠眨眨眼,意味深長:“就怕你以為的贏不是真的贏了。”
紅色龍舟的主家,不正是三年前曾榜下捉婿捉到陳文耀頭上的中郎將吳家麼?這就怪不得她字字句句都似意有所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