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將近,明家這些日子以來也分外熱鬨。
明棠雖是二婚,但大夏朝從未有過女子二婚的先例,是以兩家便默契地忽略此事,照著成婚的一貫規矩來。
因男方是公府,衣飾規製自有不同,明夫人便嫌明棠的首飾等物略顯簡薄,這些日子陸陸續續又為她添置了許多物件。
兩位嫂嫂因樂見原先以為要在家裡養一輩子的小姑子再度出嫁,嫁的又是好人家,也默契忽視了明棠那一添再添的嫁妝單子,並未有絲毫不滿。
前來添妝的親朋好友們更是絲毫不提任何與“陳”字有關的事,隻當明棠是頭次出嫁,各個都出手不凡。
名下的財富迅速增加,明棠回想這些日子的種種,心中不免感慨:她投身到古代,最大的幸事恐怕就是成了自家父母的女兒。如若不然,哪裡能有現下的好日子過?
忙碌之中,日子總是過得格外快,明棠總覺得才在府中中秋家宴上與侄女們玩鬨一場,轉眼就到了自己的婚期。
“婚禮”又稱“昏禮”,禮成之時,多是傍晚。畢竟嫁過一次,有些經驗,明棠完全沒有緊張的心態,睡足之後方才起身。
沐浴罷,熏乾頭發,又用了午飯,明棠這才換了婚服,端坐妝台前,任全福夫人為自己梳頭盤發。
唱罷吉祥詞,全福夫人錢氏見她頭發烏黑濃密,盤高髻時竟不需要墊假發,不禁嘖嘖稱讚:“姑娘這頭發可真好,一看就是當夫人的料。”
明棠素來很為自己的頭發自豪,眉梢未動:“多謝您稱讚。”
畢竟是成婚日子,錢氏又是做慣這個的,曆來見到的新娘子都是一個比一個羞怯,就是再大方的,也多少有些放不開。見明棠這樣淡定,瞬間覺得哪裡都不對勁,錢氏不禁道:“姑娘可真是從容大方。”
明棠倒是覺得理所當然:“畢竟我也不是頭一回嫁了,若是還放不開,未免也太不中用了些。”
錢氏手一抖,險些握不住手中瑩潤的牛角梳,幸好發髻已經盤好,倒是沒前功儘棄。她讓到一旁,折柳小心翼翼為明棠戴上五鳳冠,鳳喙之下,烈如火的紅寶流蘇恰垂在她眉間。
烏黑發髻之上金黃璀璨的鳳凰盤旋,其下是白皙麵龐的眉間映著火紅的流光,幾種顏色對比鮮明,再加上明棠麵色平靜,目光堅定,霎時便有了種說不出的高華氣度。
明棠平日裡或簡素或活潑,還從未做過這樣莊重華貴的打扮,折柳與聞荷一時都不敢相信這是平日裡那個總有些懶散的自家小姐。
還是見慣了新嫁娘的錢氏先回過神,讚歎道:“姑娘這氣度,真不愧是要做夫人的。”
氣度不氣度的,頭上頂著這樣的首飾,發髻盤得又高,明棠隻覺脖子承受了它不該承受的重量,絲毫不敢低頭,生怕稍稍一動,發髻就會變形,隻好維持著端莊的表象:“夫人很會打扮人,若是我再成婚,還請您來為我梳發。”
已是回過神的錢氏禁不住一噎,隨後隻當沒聽見明棠說的話,奉承道:“都是姑娘嫁得好,有福分戴這樣規製的鳳冠。”
若是嫁到尋常人家,婚嫁這日至多不過佩戴三鳳冠,哪還有這份奢華體麵?
看一眼鏡中發上的金光璀璨,明棠深覺都是因為發上的首飾已經是她的東西了的緣故。
若是這發飾隻有在她頭上待足一天後才能算在她名下,就是再給她多插戴幾件,她也絕不會嫌重,恐怕還會嫌戴得不夠多。
站起身,小心翼翼維持著姿態,明棠起身,一步步走到外間。
明琬見了,眸中閃過一絲驚豔:“姑姑這樣裝扮可真是好看。”
特意回府,充當陪客的長姐明芍眸中滿是欣慰,上前細細端詳幾息,含笑道:“怨不得小時候那老道說你有福氣,卻又說你要經些波折,如今看來,可不就是極準?”
果真是先苦後甜,經曆了一番波折,卻有了門如今看來更好的親事。
姑侄幾個笑盈盈說著話,安排好一切事宜的明夫人也到了安樂居。
見明棠與長女坐在一處,大紅的嫁衣映襯下明豔動人,明夫人滿是欣慰,上前與兩個女兒說著話,等裴家的人上門。
外麵有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隱約傳來,接著有人大聲喊著:“裴家的花轎到了!”
外麵傳來喧囂的人聲,雙胞胎兩個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看熱鬨。不知外麵說了些什麼,眾人哄堂大笑,隨即傳來小孩子歡快的大叫聲。
聽出那是自家小兒子章敦的聲音,明芍微微皺起了眉。
剛要派人出去看看,雙胞胎已經小跑著回來當耳報神。
明瑾臉頰笑得紅撲撲的:“大伯說,知道裴家以武立家,不跟我們家一樣以念書為本,要是在這上頭為難裴世子,怕讓人覺得我們家‘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所以就不要求四姑父做催妝詩了。”
明瑜接著道:“誰知道大伯剛說完,四姑父就念了一首詩,說什麼‘明妝’什麼什麼的,反正就是誇姑姑好看,要姑姑不要化妝了,趕緊出門,大家都笑了。”
“爹爹就說,這是四姑父自作主張,他們還沒出題呢,這不算數。然後四姑父問要做什麼,大伯就拿了弓箭出來,說要四姑父把姑姑院裡桃樹上掛著的荷包射下來。”
“四姑父一拉弓,荷包就掉下來了,正好砸到大姑姑家的弟弟頭上!”
雙胞胎你一言我一語,話說得又快又密,屋中女眷頓時笑成一團,唯明芍想著自家那個素來調皮的小兒子,心中滿是無奈。
正在熱鬨,外麵又傳來陣陣笑聲,接著有人喊道:“四姑爺正過來呢!”
明夫人神色驟然緊張起來,拉著明棠起身,仔細端詳著明棠周身,看是否有哪裡不妥。見明棠神色安然,不見緊張,明夫人本該覺得安慰,已經放下的心卻忽又提了起來。
都說這是門好親事,可也不知幼娘到底能不能過好?若是日後受了委屈可該怎麼好?
像是察覺了明夫人的心情,明棠握住母親的手,用力道:“母親放心。”
既然做了選擇,不到發現此路不通之時,她便絕不會後悔。就如同陳家,在當初的她眼中確實有可取之處,而她也的確度過了一段尚算愉快的時光。雖以和離告終,她卻並不會否認當初做下決定的自己。
當年如此,現在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