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簇擁中進了正堂, 裴鉞一眼就看見了同樣站在人群中央的明棠。
不似之前數次見麵,今日在大紅喜服襯托下的明棠驟然多了幾許讓人目眩的莊重華美,目光更是從容, 隻在看見他後, 似是怔楞了一瞬。裴鉞在眾人的賀喜和起哄聲中步步向前,將明棠伸出的手握在掌中, 與她一道下拜。
“往之女家,必敬必戒...”
明夫人說著,接過身旁人手中的大紅蓋頭,俯身搭在明棠頭上,目中滿是不舍。然而吉時已到,也容不得再耽擱, 隻能目送明棠起身後與裴鉞相攜著手踏出門外,又被人引導著趴在了明禮的背上。
按理,明棠出門,應該由兄弟中最年長的明讓背著送嫁。但明禮振振有詞:“長姐出門是兄長送的, 小妹頭次出門也是兄長,本以為這輩子我都沒機會給家中姐妹送嫁了, 好容易有這個機會, 兄長就讓我一次又能怎樣?”
明讓無奈之下,點頭答應。
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 明禮背著明棠一步步走向花轎, 心中不禁感慨——這因為妹妹再嫁而有機會送嫁的,全天下他也算是頭一份了。
卻沒留意身旁的裴鉞微皺著眉梢, 凝視著他的步伐,姿態十分緊張,稍稍瞧見有哪裡不對, 垂在身旁的手就會情不自禁抬起,以防萬一他這看起來十足文人模樣的舅兄摔了明棠。
順順當當看著明棠上了花轎,裴鉞心中鬆了口氣,翻身上馬,在鼓樂聲中帶著迎親的隊伍前往定國公府。
他眉眼俊美,今日喜服映襯之下更多了幾分尋常見不到的飛揚之色,又是成親這樣的大喜事,尋常接親隊伍都有人隨著轎子要喜錢以圖沾沾喜氣的,何況新郎生了一副少見的樣貌?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定國公府,那接親隊伍後規模龐大的人群讓盈門的賓客都有些咋舌。
好在是定國公府的管家裴福見事態不對,立刻命人抬了兩筐新換的銅錢來散發給眾人,才順順當當疏散了人群。
此時的明棠已經下了轎,與裴鉞相攜著進了正堂。
正堂之中,燈火通明,隔著朦朧的大紅蓋頭,明棠隻能看見上首端坐著兩個人影。其中之一自然是先前見過的定國公夫人,另一位則是聽聞許久未出現在人前過的定國公。
視線不佳,明棠無從看清定國公的模樣,卻能感覺得到,定國公與定國公夫人似是十分疏離。
拜過天地,便有人上前引新人去婚房。
跟在人身後慢慢行走,明棠心中隻有一個感受:定國公府未免有些太大。
頂著頭上沉重的首飾,又被遮擋視線,隻能隨著彆人的引導行走,或許走的距離並不遠,但明棠還是由衷感到一絲勞累。
進了婚房,雖說床上灑滿了各種東西,坐起來頗有些硌人,但明棠還是鬆了口氣。
身前忽然灑下一片陰影,是裴鉞站在她麵前,手中長杆輕輕挑起了蓋頭。
眼前朦朧的遮擋被除去,明棠得以再次清晰地欣賞眼前之人。
新房內處處是鮮豔的紅,在燭光照耀下被蒙上一層昏黃,像被打上了柔光濾鏡,並不顯得刺目,站在她麵前的人卻是在燭光籠罩下仿佛渾身都在發光,硬生生把滿室富麗襯成了無人在意的背景,而他就是整個場景中最無可置疑的焦點。
怪不得人常說“燈下看美人”,在自家時她已經被裴鉞驚豔過一回,沒想到換個場景後殺傷力還是這麼大。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明棠在心中默念兩句,心中充滿了能看不能動的悲傷,接過全福人遞來的杯盞,與裴鉞手臂交纏,隨後一飲而儘。
酒一入口,裴鉞就發現了不對。
府中這些天上上下下忙個不停,有母親操辦,裴鉞隻稍稍關心了幾次就不再管。但卻忘了府中向來不備那些文臣、女眷愛喝的果酒,隻有花雕、劍南春這樣精釀過的白酒。如今杯中酒雖口感醇厚清冽,卻是上好的竹葉青,入口不覺,後勁卻大。
見明棠一飲而儘,裴鉞禁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卻見她目光清明,沒有半分被酒意熏染的模樣,心中一時拿不準這是明棠酒量好,還是酒勁兒尚未上來。
明棠卻是絲毫沒有察覺,甚至有些意猶未儘。
這酒口感這樣好,必是在窖中藏了許多年。好酒難得,她上次喝到這樣好的酒,似乎還是過年時,仗著祝酒,她去父兄那一席蹭了兩杯。
兩人飲罷合巹酒,並肩坐在床上,由全福人對著兩人唱了一大篇“夫妻和合”之類的賀詞,婚禮的儀式便算是告一段落。
各色人等如潮水一般退下,裴鉞也去了前麵敬酒,房內霎時便安靜下來,隻能聽見蠟燭燃燒時偶爾有燈花爆開的細小“劈啪”聲。
折柳和聞荷從外間進來,皆是帶著滿麵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