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亦是看向裴鉞,帶著幾分戲謔,挑了挑眉:“世子可會了嗎?”
自頭一次見麵到現在,除了那過分張揚的外貌,裴鉞給明棠的印象一直是體貼又內斂。明棠實在想象不出似他這樣的人,為了逗小孩做出這樣的舉動會是什麼樣子。
侍立在側的仆婦們也禁不住偷偷抬眼,看向這邊。
說實話,她們本來也沒想到少夫人會是這樣活潑的性子。但由於先前並不認識,也並沒有什麼固有的印象,接受起來也就格外地快。
但世子...還真是讓人怪期待的。
滿屋子或明或暗的期待目光看過來,裴鉞卻迎著明棠的目光,也挑了挑眉:“這有何難?”
學著明棠的模樣給裴澤鼓了掌,又比了手勢誇讚裴澤,末了,還站起身,把裴澤舉在空中拋了一拋,逗得滿屋子裴澤的大笑聲和其餘人的低笑聲。
那一眼極儘風流,從裴鉞平日裡沉默的模樣中流瀉出幾分少年意態,明棠禁不住跟隨著裴鉞的身影看過去,麵上自然而然綻出笑意。
明棠生就一副清雅的閨秀模樣,笑意止不住流淌出來時似是將整張臉點亮,有了十二分的生動靈秀,裴鉞目光瞥見,亦是不自覺便把目光放在明棠身上。隨即,視線微斂,專注與懷中裴澤玩鬨。
直待裴澤笑夠了,鬨著要下來,裴鉞傾身,將他放在原來的位上,自己仍坐回去,這次卻是低聲,說起了正事。
“過上幾天,聖駕便要啟程去鳳凰嶺秋獵,到時我要負責聖駕安危,路上的事,你聽母親安排。若要尋我,使人告訴府中護衛首領向南就好,到時我會讓他來拜見你,認認人。”
明棠點頭:“我路上肯定聽母親的。”有裴夫人安排出行事宜,她當然不會自己給自己找事情。
明棠以往也不是沒有去過秋獵,隻是那時她是明家的未嫁女,出門有諸多限製,去一趟也隻當是難能出遠門了。嫁到陳家之後,因陳文耀品級低,夠不上去秋獵的門檻,她又不能丟下陳家人跟著明家去獵場,算來已經是好幾年沒出過遠門了。
因而,心中多少有些向往。
裴鉞繼續叮囑:“這次聖上要把幾位王爺都帶去,王妃想必也會隨行,到時說不定會遇見,你提前問問母親那幾位的性格,心裡也好有個底。”
明棠繼續點頭,卻是有些好奇道:“皇後娘娘這次不去嗎?”
記得以往,皇後每次都隨行。
當今皇帝與皇後少年夫妻,對皇後十分敬重。宮中前有生了皇長子的公府貴女德妃,後有生了皇次子的江南世家淑妃,隻育有一女的皇後卻是地位穩如泰山。
據說德妃當年還不在四妃位時,誕下皇長子後,有人進言應進其為四妃之首的貴妃,以示對其為皇室綿延後嗣的封賞,卻被皇帝以“宮中有皇後,無人可稱‘貴’”為由,駁了此事,其後果然隻晉其為德妃。
這秋獵盛事,皇帝也是從來都隻帶著皇後一人隨行,其餘妃嬪皆留在宮中。
聽明棠這樣一問,裴鉞眉梢微蹙:“陛下今晨朝會時提出要讓皇後娘娘監國,與內閣共議大事。因群臣反對,暫且擱置,不過,我瞧著陛下的意思,定要留娘娘在京中的。也不知此事最後是怎樣個章程。”
皇後監國?明棠亦是驚訝。
但想一想,皇後無子,又是皇帝枕邊人,秋獵又不過半個月,又是跟內閣一道,也不是真的就能獨掌大權了,對於皇帝來說,怕是比留哪個皇子下來放心百倍。反正這事也輪不到她發表意見,明棠瞬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隨即,眼前一亮:“我記得,秋獵回來不久就是娘娘千秋節了吧?”
她的珠寶首飾生意看來行情要見漲了。
“嗯,記得今年是娘娘整壽,說不得要大辦。”裴鉞點頭。
先是監國,又是大辦千秋節,不管監國之事能不能成,總歸是一種莫大榮耀。娘娘雖無子,但四皇子平王生母可是娘娘身邊的宮女出身,曆來與鳳儀宮親近,免不了有人往四皇子身上使勁兒。
晉王與楚王之間已經暗流湧動,如今又抬上來一個平王,以後怕是還有的亂呢......
兩人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一時都有些出神。安靜解了半晌九連環的裴澤終於泄了氣,淚眼汪汪看明棠:“阿澤笨,解不開。”
明棠就回神,接過他手中九連環,裝模做樣解了半天,懊喪道:“怎麼辦,嬸娘也笨,也不會解。”
說著,把九連環遞給裴鉞,“讓叔叔幫你解開好不好?”
裴鉞幼時也常玩這個,多年下來,幼時的記憶還沒消散,聽到“解開”二字,接過之後,立時便開始動手。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不過片刻,九連環便散開成大大小小九個圈,落在裴澤眼前。
而後,意識到,好像、似乎,明棠的意思是讓他也裝解不開,哄哄裴澤?
側身去看,果然裴澤已經傻了眼,看了看裴鉞,又看了看明棠,眼中便含了淚水,站起身,隔著炕桌朝明棠伸出雙臂,語氣可憐:“九連環,叔叔會,阿澤和,娘不會。阿澤和,娘坐一,起。”
被嫌棄聰明了的裴鉞:......
眼睜睜看著裴澤被明棠隔著桌子抱過去,還是滿臉的憂愁,看一眼裴鉞,就扁扁嘴,再看一眼,又扁扁嘴,還往明棠的懷裡鑽,而明棠也真的順著摟住了裴澤,一臉的饒有興味。
裴鉞動手,將那九連環按原樣套好,在裴澤麵前晃了一晃,然後,當著他的麵,再次三下五除二,將九連環解開,慢條斯理,將九個圈一個個放在炕桌上擺好。
隨後,看了眼裴澤,頷首:“若是隻會躲在嬸娘懷裡,阿澤這輩子都解不開。”
裴澤眼圈一紅,又要哭,卻是強忍著,從明棠懷裡出來,捏著拳頭,發誓般道:“我可以!”
裴鉞就點頭讚許:“有誌氣。”然後將九連環複原,遞給裴澤,鼓勵,“阿澤好好學,總有一天會解開的。”
裴澤接過,低頭,又開始認真鑽研。
明棠看著,心中不禁感歎:還是沒經過摧殘的小朋友好騙啊。像她這樣經曆過“若是不努力,一輩子都升不上去”“好好乾,麵包總有一天會有的”的大人,早就不信這樣的話了。
成熟的大人送走了會被輕易騙到的小朋友,晚間久違地用了一頓有美人用以下飯的晚膳,又進行了兩場體驗比以往好上一些的睡前運動,沉沉睡去時,覺得生活頗為美好。
許是睡眠質量過好了些,醒來時,隻有一天假期的裴鉞已經用罷早膳出了門。明棠留戀地在床上打了個滾,起身,認真挑了衣飾,去靜華堂請安。
與裴夫人閒聊幾句,預感話題已到儘頭,連忙打申請:“母親,我今日可否出趟門?鋪子裡有些事需要我安排一下。”
“你陪嫁的鋪子是自己打理的嗎?”裴夫人微訝。
時下高門大戶送女兒出嫁時多有陪送店鋪的,卻多半是由娘家派了掌櫃管著,每年把紅利送來就是了。明棠陪嫁單子上也有幾間鋪子,裴夫人沒細看,卻沒想到是明棠自己打理著。
“是也不是。”明棠解釋道,“日常經營自然是由掌櫃的管著,但大事上卻是得由我做了決定。”
裴夫人頷首:“去吧,帶足人手便好。”
這過日子、過日子,好日子都是要經營出來的,兒媳婦懂這些外頭的事,自然比是個撒手的掌櫃強。
明棠起身行過禮,帶著人轉身出了靜華堂。
被周奶娘帶下去淨完手臉,還在鏡子前照了半天,確認自己今天還是個漂亮小孩的裴澤進了正房,卻不見了以往都會在這裡等自己的明棠,頓時垮了臉,毫不掩飾失望:“娘不要,阿澤了?”
裴夫人哭笑不得:“你嬸娘今天有事,不在家裡,明日還陪你玩,好不好?”
裴澤點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上午由人陪著,跟以往一樣,在靜華堂的宴息室裡玩的時候,卻總顯得有幾分悶悶不樂。
裴夫人處理著家事,一邊囑咐人預備著過些日子出門的行裝,間或抬頭看一眼不遠處的裴澤,見他一直是一副鬱鬱的模樣,時不時竟還歎幾口氣,心中好笑的同時,有幾分吃味:記得以前,阿澤可是陪她待一整天都高高興興的。
這才幾天,怎麼不過是半天見不著明棠,就這副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