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明氏年紀輕輕,牌打得這麼好?怕不是在娘家時候任事不乾,隻管陪著長輩打牌了。
裴塘語塞,一甩袖子:“算了,不與你多說。”身為長輩,口舌上爭一時閒氣,就算是贏了,成功下了明氏的麵子,又有什麼用?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裴塘閉上眼,靜靜沉思。
好容易又了卻一樁大事,定國公府繁忙的春節漸漸走向尾聲,府中上下漸漸回歸到以往的步調當中。
京城中,春節的節慶氛圍卻還沒走到尾聲,人們翹首以盼,等著迎接上元節這個盛大的謝幕儀式。
暮色剛剛降臨,裴鉞自前院書房到誠毅堂,尋明棠一道出門。
因上元燈會時,人潮素來擁擠,明棠特意換了輕便些的衣裳,烏黑長發結成發辮,繞過頸側,搭在胸前。
若不是冬日衣裳畢竟厚重,與那日裴鉞在棲霞山上所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裝扮。
不,倒也不太一樣……
還少一朵十分突兀的豔麗杜鵑花。
明棠收拾停當,見裴鉞唇角掛著莫名笑意,心下奇怪,不禁出言詢問。
事到如今,裴鉞倒也不忌諱當日他曾無意做了回偷聽之事:“想到當日曾在棲霞山上見過你一麵,你也是做如此裝扮,發間卻被那賣花小姑娘簪了朵杜鵑,十分突兀。”
明棠卻是頭一遭知道原來裴鉞那時就見過她,回想起那小姑娘說的話,恍然大悟:“那小姑娘說的好看哥哥原來是你!”
她當日還曾遺憾過沒能偶遇美男子,誰知竟早就跟她有了彆的緣分。
明棠回想那日的情形,卻不知裴鉞“隱身”在了何處,一麵邁步與他一道向外走去,一道追問裴鉞,兩人說著話,剛繞過影壁,齊齊頓住了腳步。
——裴澤正由周奶娘抱著,剛進了院門。
看見明棠,裴澤十分高興地仰起頭:“娘,看燈~”
裴鉞方才還笑意隱隱,此時看著滿懷興奮之情的裴澤,一時無言,唇角笑意也消隱無蹤,皺眉道:“母親許你出門?”
周奶娘低著頭,謹慎解釋:“小世子聽說了少夫人要去看燈,從早上便在夫人跟前念叨,方才更是哭鬨了起來,夫人無法,便命奴婢帶小世子過來。”
儘管素來疼愛他,裴鉞此時心中也很有種強硬將他丟回去的念頭。
兄長自己跟嫂子出去逛時,從來不許旁人跟著,怎麼裴澤明明是兄長的孩子,卻如此的沒眼色?
明知裴澤隻有歲有餘,喜怒隨心,他不該因此責怪,裴鉞心中還是禁不住閃過此念。
人都已經到了,還能怎麼著?裴鉞點點頭:“那就跟著吧。”
明棠對這事無所謂,見裴鉞應了,也點點頭。
因臨出門時多了個小主子,不免又要多加些護衛,等一行人終於出了府門,轉道去京城主街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
當今皇帝素來英明,登基以來,政治上素來稱得上清明。當日他雷霆震怒發作了陝西劉氏一族後,旋即察覺到京中氛圍不對,還特意命人張了布告,言說上元燈會照常舉行。
是以,這一年的上元節,京中與往年一般,不設宵禁,自京城正門到皇城門口的一整條大街上,處處可見精巧無比的各色燈籠,照得整條街恍若白晝。
街邊是擺了攤位的小商販,行不過數十步便有有財力的大商家搭建的燈樓,高高挑起,遠遠望去,真如瓊樓玉宇,令人目不暇接。
馬車在附近停下,人陸續下了車,頭一次見到如此盛景的裴澤足足呆滯了十幾息,方才緩過神,問明棠:“娘,我們是到了天上嗎?”
捏捏他臉蛋,明棠笑道: “不是,是盛世人間。”
沿著人流方向緩緩前行,裴澤目之所及,皆是他未曾見過的景象,隻覺一雙眼睛都有些不夠用了,在周奶娘懷裡左扭扭右動動,時不時還要扯著嗓子與明棠說幾句話,聽得裴鉞越發心煩。
就知道,帶上裴澤出來會變成如此模樣。
因他容貌出眾,人群中不免引人矚目,裴鉞已不像以往那般反感這樣目光,握住明棠手腕,與她更貼近了些,旋即,抬眸,冷冷逼視那些有意無意看過來的目光。
他氣勢強盛,麵龐在燈光輝映下恍若神仙中人,這樣坦坦蕩蕩地回望過去,又是明擺著已有家室,原本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竟一時少了好些。
裴鉞這才滿意,卻不放開明棠手腕,而是與她一道,在人群中緩緩前行,心下覺得裴澤那扯著嗓子的聲音也不像方才那麼讓人煩躁了。
從踏入燈會時就陷入興奮狀態的裴澤正眼前一亮,極力帶著眾人到了一處捏麵人的攤子前,盯著那些活靈活現的麵人,目光渴望。
捏麵人的是個滿麵皺紋的老人家,手極為靈巧,麵團在他手中似乎可以隨意變幻形狀,片刻間就又完成了一個。
做生意的,眼力都好。老人家一眼便認定,這小郎君一家口是大家出身,上元節時出來趕熱鬨的。
見裴澤似乎想要,老人家笑嗬嗬招攬客人:“小郎君想要嗎?不是我吹噓,我這手藝在京城中是頭一份兒,可以捏個跟你一模一樣的出來。”
裴澤點頭:“想要!”
隨即,轉身看了看身後站著的裴鉞和明棠,做祈求狀,“阿澤想要一個阿澤,一個娘,一個叔叔~”
說著,有些遺憾,“阿澤也想要祖母,可是祖母沒來……”
他在這裡兀自遺憾,捏麵人的老人家卻是震驚之下險些將手裡成型的麵人重新捏成一團。
他沒聽錯吧?
這一對小夫妻,竟然一個是這小郎君的娘,一個卻是叔叔?
目光飛速覷了一眼兩人交握的雙手,老人家心頭大震:都說大戶人家亂得很,可也不至於到了如此地步吧?
老人家一時恍惚,深深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年紀大了耳朵不靈便。
如果不然,這一家子又是叔叔又是娘的,帶著孩子出來過上元節,這也太光明正大了些。